风很急,刮在脸上就像刀锋掠过,天上的云层晦黯而低沉,压在飞檐朱瓦上,让她担心随时会有一场暴风雪,摧毁这五层高阁,摧毁这繁荣盛世。
国公府里丝毫没有佳节将至的喜庆,那一年长兄横死,长姐弥留,祖母抱病榻上,一系列噩耗与哀痛,让这座府地上空,盘旋着令人窒息的沉重与阴晦。
不知为何她特地来了这里。
可高大的乌木书架,浓重的纸墨香气,却不能让她得到半分心灵的宁静,反而觉得这个静谧的空间,隐藏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眸光幽蓝,随时都会突然袭击,将她吞噬。
她想起童年时与长兄、虞洲在这里玩闹嬉戏的时光,心里尖锐地刺痛着。
当时她抱怨命运无情,为何要突如其来地夺走她珍视的这一切。
也就是在这里,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不能被命运吞噬,必须反击,必须争取这个世界上,最后让她安慰的人。
多么可笑的决定,是她自己走到了地狱的入口,还奢望着向前一步,春暖花开。
这时旧地重游,旖景多么庆幸一切尚未发生,明媚的季节,灿烂的阳光,欣欣向荣生机勃发的草木,那么鲜亮,而她所珍惜的人和事,依然还在。
当然除了虞洲,他再不是她珍惜的唯一,甚至再不是其中之一。
几个小厮看见撑着绢伞的小主人近前,远远一礼,退避三舍,可旖景却并没有看到嗜酒如命的赵伯,饶是如此,她还是阻止了秋月入内:“赵伯不许丫鬟、仆妇们跟着进去,你留在外头就是。”
入内,视线里依然还是排列有序的高大书架,阳光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光柱里有浮尘轻舞,只是这灿烂投入沉静,依然不见半分浮华,反而让这个空间的沉稳静谧,更深遂了一分。
旖景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径直去搜寻底层东侧的几排书架,翻阅她惯爱的诗词歌赋,而是沿着当中盘旋而上的乌木梯,一直上了第五层。
那里收集着经史子集,前世的旖景,觉得最枯躁无味的书籍。
无论前世今生,她并不善谋断,可是要洞悉阴谋,准确反击,挽回自己与所珍视之人的命运,就必须让自己更加强大,诗词歌赋帮助不了她,才女之名更是一个极度的讽刺,都说读史明智,旖景深以为然。
如今的她,对许多事还没有具体计划,别说报仇血恨,甚至依然无法探明真相,对于人心,尚还不能揣摩体会,唯一的优势就是她在暗,敌在明。
可仅凭这一点,连宋嬷嬷的伪善面目都无法揭露,更别说比宋嬷嬷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敌人!
旖景并不自大,虽然与宋嬷嬷的交锋小胜一局,也明白是因为宋嬷嬷轻敌,并且倚仗着祖母对她的宠爱与信任,而那些浅薄的心机算计,委实不值沾沾自喜。
旖景的步伐很轻,并没有打破高阁的静谧,但因为直上五层,也让她的气息凌乱粗重,听在耳里,让她对自己的体质很有些无可奈何。
这些天来一日也不曾落下过锻炼,也感觉小有所成——至少跑两圈马后不致于要挂在春暮身上才能走回绿卿苑了,可小姑姑的那柄乌雕弓,对她依然还是上了锁的。
要想将箭簇正中靶心,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一边翻阅史籍传记,旖景一边平顺着自己的呼吸,绕过一排书架,取下一本厚重的《东明五帝传》,阳光从空隙里迎面而来,突然的炙意,引得旖景不自觉地抬眸——
她看见了靠窗而坐的白衣男子。
高束的乌发偏垂右肩,挡住了大半面容,可就是侧面的一个剪影,也让旖景凌乱沉重的呼吸狠狠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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