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死的。”
“是,所以你看——”
指着发辫上的白布,“我都戴好孝了不是?”
苦笑。
“你……”
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她不难过吗?“他是意气之争,他肩上挑着燕云的重担,不能死。”
“他是人,也可以自私,如果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这燕云要不要又有什么关系?世人可以骂他、怪他、感叹他有勇无谋,同样,他为什么要顾那些世人怎么看,大义……连神仙都可以因香火稀疏而生气,他又为何不能意气用事一次?”
嘉盛与他结伴行至此,是唯一一个与他心灵相通的知己,为知己死,又何妨呢?
***
三日后。
玉箸小镇,十里方圆,五千铁甲死守,两千残兵强攻,红河流血,土坡溅肉,箭四散,马凌乱,狼烟迷漫……
这是她第一次置身战场,第一次直面何谓马革裹尸。
君锦踉跄着爬过乱尸,望着丈夫的背影,没有上前,因为他身前躺着一个人,头枕着马腹,手攥着箭把,一动不动,那人姓罗——跟他的姓,刚做父亲,尚没来得及成亲,他说过将来会赠一半城池于他安家,兄弟同辖燕云,一个守南,一个守北,想不到其中一个会在这块小到在地图上几乎无名的地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她没见过男人哭,尤其他这种没哭过的男人,很可怕,像整个世界垮了一般。
一直以来,他都是坚强的,自小如此,没有父兄做他的支撑,更没人替他遮风挡雨,仅有的只是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可以说嘉盛是他的心灵支柱,如今——这支柱没了,他是一个人了,往后天高地阔,却再没人能与他并肩作战,畅谈古今……
“让他走吧……”
她近前,阻止他的手继续掐地上人的人中,“不要让他为难了。”
他甩开她的手,谁的话都不愿听。
他怎么可能死?说过要一起横行天下的,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小地方就死掉?
四岁,他第一次见到还在襁褓中的他时,他只有四岁,那是个弃儿,他记得很清楚,那双伸出破棉被的小手揪住他的头发边扯边哭,四岁的孩子会有父亲的感觉吗?没人知道,但他从那时就有了做父兄的责任感。
他给了他自己的姓氏,而他也待他如父兄——是这小子第一次让他有了身为男人的责任感。
然后,一直到现在,他们彼此无条件信任对方……
原来这就是失去亲人的感觉,他……体会到了,终于体会到了人生第一次茫然。
男人坚强吗?不,他们很脆弱。
***
罗瞻魔障了,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只一味地战斗。
他变了,变成了真正的讳莫如深、嗜血如命,如果连妻子都不能阻止,还有谁能阻止他?没人。
史书上说,逐北之主“料敌合变、出奇制胜,声震天下,但穷兵黩武,过犹不及”
。
近不惑之年方才转性,为权适用,真正成就一方之主的心智,为时尚早还是为时已晚?
改变,无奈而为之呵——
☆、六十七三年
曾辉来时,恰巧君锦回去带孩子过来,两人错过了。
罗瞻把火葬的骨灰坛子交到曾辉手上……
“将他葬在玉箸吧,歇身之处,埋骨之所,他说过的,死在哪儿就埋在哪儿,以后我也过来陪他。”
把瓷坛交回给罗瞻,“劳烦大哥给他选块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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