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外圈,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型私人循环艇,像漂流到一半被星星吸附的太空垃圾;往内一层漂浮着更大型的循环艇,密密麻麻,数量成百上千,如同卫星组成的绚丽环带;而最核心的——远到几乎看不清的——是虚摩提的核心主城。
单个面积就堪比一个岛一般的浮空艇遮天蔽日地连在一起,上面没日没夜地亮着灯,比星空还要密集明亮,亮到在晴天也看不见月亮。
一块新的大陆,一颗新的星球!
废土也没有说话,和他并肩看着这壮景。
他们所在之所其实也被照亮着——不远处由地下聚集而来的大量的岩浆没有宣泄的出口,总算在这陡峭岩壁上找到了一处弱点,于是毫不客气地喷涌而出,变成了一道不息的巨大岩浆瀑布,源源不断地朝冰冷海水里注入着滚烫的地热。
就在他们左手边,还树立这一块广告牌——“海上观赏岩浆瀑布一级景观,还可搭配潜水游览海中石雕展的组合套餐!”
安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大脑还来不及处理这么多信息,一个租船卖船的商贩已经上来搭话了。
他朝废土响亮地报出自家中介公司的名号,失望地发现对方并没什么反应。
可是很快,船贩就又拾起了自己专业的态度,开始热情地介绍特价的商品,这时候更多的船贩也围了过来。
可安息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好像迷失了,迷失在这无边的黑海,迷失在这无尽的壮景里。
曾经的人类世界也是这么恢弘吗?他只见过死去的罗城,以为那就是工业文明的顶峰了。
很奇怪地,他并不感到难过,也不觉得悲伤,却平静地流下了眼泪。
但没有人注意到,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他好像缩小成了这废土上的一粒沙,迫不及待地想要被海水卷入怀里。
然而就在这一刻,最初搭话的船贩忽然吹了声口哨,然后发射了一枚照明弹,指着万千循环艇之中的一艘说:“这个,这个怎么样?”
白炽的照明弹将整片近海都点亮了,循环艇和海洋一下都有了色彩、充满细节、洋溢着生机。
安息瞳孔放大,肩膀下垮,呼出了肺里的所有空气,脸颊上残留的泪水反着光。
他表情茫然地看着废土,对方也正巧看向他,意外地没有对他的泪水多做询问。
照明弹熄灭了,船贩半天没有等到废土的回音,问:“怎么样啊?可以上船看看再说嘛,我叫人牵过来了?”
废土又看了安息一眼,却摇了摇头说:“算了,我再看看吧。”
不料这句过后,本来趾高气昂的船商却忽然一愣,随后改了态度,说:“别啊,看看嘛,是不是嫌贵,价钱我们可以再议。”
废土迈了半步,又犹豫地停下了,安息擦了擦脸走到他身边站着。
于是船贩又吹了更长的一声口哨,夜空中也回了一声,其他的商人都失望地退开了。
不出一刻钟时间,循环艇就被开到了岸边——整个船体不算太大,造型优雅简洁,小小的几乎有些可爱了。
安息魂不守舍地踏上船,尾随着废土茫然地听着船贩介绍船体的每一个部分。
甲板,发动机,厨房,甚至还有一间客卧——曾经的佣人房。
安息从没见过这样的住所,这不是他所习惯的那种、一切设备都作为生存工具而存在的简陋硬朗,而是充斥着颜色丰富的、不同材质的、几乎有些意义不明的装饰。
不是合金隔热板搭配双层玻璃而已,还挂着一幅灰米色的窗帘。
不是只有准备食物的操作台而已,还有一副木纹贴片的餐桌搭配两把餐椅。
不是银灰色的置物铁架而已,而是带着花边檐角的玻璃门展示柜。
还有卧室——不是避难站那种节省空间的上下铺,不是休息站那种坚硬的石床,也不是集市里那种担架变形的单人病床,而是一个又大又舒适的、雕刻着好看床头板的双人床,卧室的顶上正是船头的甲板,有一个能够打开的透明气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