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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当内院的女人们全都聚集到贾母的屋子,有见识的人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没脑子的依旧吵吵闹闹的计算着自己那点蝇头小利,王夫人、邢夫人、李纨以及三位姑娘都站在贾母的炕前,那些上了年纪有脸面的奴才媳妇也都在贾母的房里,一屋子站满了人,却是静悄悄无人说话咳嗽,战战兢兢的都等着贾母发话。
贾母等了片刻,喝了一杯鸳鸯端上来的参茶,才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慢慢的说,“这些年我不管家,以为年纪大了只管享福就是,万事还有年轻媳妇呢,可惜到底是年轻不知世事的,最近这事儿,可是一出接着一出啊。
外头呢,都瞧着热闹,等着我们这边出更大的笑话……呵,只当我老了,眼瞎耳聋的无所谓了,那些不入流的小动作也是愈加的频繁,都当我死了是不是?”
贾母的话语虽是轻柔的,可却无一人敢上前应,连王夫人都意识到事情大发了,垂着头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整个屋子都是安安静静的,可大太太的确是没什么见识的小户的女人,见到贾母真当是发了火还当贾母说笑,又以为只是针对王夫人一个人,毕竟是她掌家的,于是讨好一样的笑了两声,“老太太那么有福气一个人,孝敬还来不及,我们怎么会弄什么小动作呢?别是那一个两个的自以为是的惹了老太太了……吓!”
清脆的碎裂之声伴随着水泼在地上的声音,贾母手里的杯子杯托一下全部砸在邢夫人的跟前,冷笑道:“没当我死了还敢动我的丫鬟,我要真死了是不是就得一张草席裹了丢进乱葬岗里?!”
邢夫人一下软了腿,她是继室,还不曾见过贾母威风的样子,一下就被这盛怒中的贾母吓住,若不是身边丫鬟扶着,早瘫软在地上。
然而这责骂还在继续,“相夫教子本是媳妇的本分,看看你这些年做了些什么?大老爷房里的人是一个接一个的没完没了,在外头胡闹你也由着他,这也就罢了,再看看你这些年可曾拿出母亲的样子关心过琏儿夫妇?连长房嫡孙你都没有抱过,更是贪得无厌的暗中扣拿了二丫头多少月钱……这一笔笔,这一桩桩,你只当我是睁眼的瞎子!
孝敬?哪来的孝敬?!”
这下邢夫人是真没能支撑住,一下瘫倒在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贾母会知道的清清楚楚,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顿时面如死灰。
王夫人也没想到贾母知道得这样清楚,她已有了心理准备,然而,还有一丝侥幸,以为有些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话,必定还是会被瞒的严严实实的,可她的侥幸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贾母不屑的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邢夫人,又将脸转向王夫人,“她那些,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王氏,难为你还站着这样笔直,就没有一点心虚的感觉?亏待赵姨娘和环儿、克扣丫鬟的月钱放进自己的私库、培植自己的势力让自己的手下人在这贾府无法无天……这种事,你做的可比邢氏多比邢氏狠,简直罄竹难书。
但这些全都还是小事,十年前,政儿房里的周姨娘本也身怀有孕,是谁送去的一碗滋补汤,不但让那孩子无声无息的消失,更叫周姨娘这辈子都没福养孩子?好个慈善的二太太!
单就这一条善嫉,危害贾家子嗣,我就能让你哭回你金陵娘家!”
这一下,无论是谁的脸都白了,王夫人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她的心腹更是脸色发白,尤其参与当年送药事件的那几个王夫人的人,扑通的全部跪在地上,对着贾母冷森的脸,连求饶都说不出口,只管拼命的磕头。
贾母气未消,拿出一张纸来,上头密密麻麻贾府的下人名字,“这上头的,手脚不干净,拿着主子的东西去变卖换银子的,全部拉去发卖了,银子充入金库。
二丫头,你过来给念一念。”
迎春愣了一下,上前接了来,谁知第一个名字就是她的乳母,她似乎明白了贾母让她念名单的意思,开口开始报名字,底下的人十分惶恐,被喊到的,如丧考妣,没喊到的,也不敢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等这一个念完了,贾母又抽出一张纸来,也是密密麻麻的字,这九月多的天,底下的人却开始默默的拿袖子擦汗。
贾母只作什么都没看到,又说,“这些人,平日狗仗人势,在外头作威作福,败坏主子的名声,或是奴大欺主,给主子没脸的,拿布堵上嘴,各打三十的板子,收了赏赐的全部东西,直接扔出去。
珠儿媳妇,你过来念念。”
李纨领命过来宣读,底下的人有磕头的有求饶的,贾母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真是有够热闹非凡。
还以为这就算是完了,这都丢了约莫近百号人,然而贾母又拿出了一张纸,纸张更大,名字更多,“这些人,有平时不用心做事的,有拉帮结派的败坏我贾家的规矩的,又有晚上吃酒赌钱的,还有唆使主子做坏事的……全部领三十板子,停三个月的月钱。
三丫头,你给我念。
至于其他的,我暂时的放过一马,就不多怪罪了。
这还有一份名单,却是认真做事的老实人,四丫头,你过来,按这名单每个人发银一两。”
探春、惜春便上前领了名单,这又是板子又是赏钱的,大家在底下站着,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好容易念完了,该罚的都被押出去了,领了赏的也去琥珀和鸳鸯那拿银子,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可这下人的事是完了,主子的事可没完。
贾母让人端上一个漆盒,拿开罩着的红布,里头是四个合成一个圆的印章,大家伙儿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面面相窥。
“现在管家的是你们二太太、珠儿媳妇、二丫头、三丫头,可我是知道的,有些奴才认了一个主,就认不得其他人了,有事也光向一个人报备,既如此,那原来家里的印就算是无效了,这里四个印,每人一枚。
此后,无论事情大小、轻重、缓急,都必须至少有两个印才算数,听明白没有?”
王夫人的脸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血色,可她还能如何,只得扶着身子,同其他人一起,说‘明白’。
至此,贾母这一通的火气,就算是发泄出去了,郁气一扫而光。
没两天,贾府这点事就天下皆知。
宫里的水淳赞了一声老太君好手段,一边可怜老太君的苦心怕是白费了,从王夫人收下甄家的财物开始,贾府就在抄家这条路上一去不回再无机会回头。
而出了府的王熙凤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一边是快意,一边是后怕,老太太比她想象的还要精明厉害,自己那点算盘,老太太怕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不点破罢了。
而林府,贾敏知道自己母亲是怎样的人,毫不意外,林海微有些惊讶,而黛玉和墨琮则是震惊了,原来老太太这样厉害。
不但对大家的事都了如指掌,做起事来更是风行雷厉,一点不拖泥带水,然而让他们最佩服的是,老太太居然能一直面不改色的做了这十多年不理事的慈祥祖母,这才算是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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