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立国,宽柔已过,驯至不竞,君子之所伤也。
然其所为弊者政也,非教也。
教虽未纯乎先王之道法,而不以束湿待学校,俾得以宽衍之岁月,缉先王之坠绪,胡安定、孙明复倡之,浸昌浸明,底于濂、雒、关、闽之盛。
“在宽”
之效,亦可睹矣。
萧梁之世,戚近之臣,除丧初见而无毁容者,皆切责而废弃之。
于是有含辛以为泪,及禫而节食者,罔上欺天,以避诽谪,而天真泯绝。
驯至其极,侯景一叛,父子兄弟相戕相灭,彝伦斩而国亦随亡。
无他,弛敬于立教之身,而过严于物也。
故君子所甚严者法,故能养之孝,而下斥之犬马:所必宽者情,故闺门薉乱,而仅曰帷薄不修。
惟其敬也,则亦重爱其名,而不忍以不亲不逊之大憝,加诸与同覆载之人群。
借其不然,闺庭小有不谨,忮娼者翘之以相告讦,形迹可摘,证佐罔徵,蒋之奇以陷欧阳修,温体仁以杀郑鄤,毒流于搢绅,害倾夫人国。
自非汉高之明,景帝之察,陈平伏死于欧刀,直不疑赭衣于司寇,天锡烝民之五品,为酷吏奸臣之罗织经而有余矣。
法立于画一,以别嫌而明微;教养以从容,或包荒而养正。
君子所甚惧者,以申、韩之酷政,文饰儒术,而重毒天下也。
朱子于此,有遗议矣。
唐仲友之不肖,夫人而知之也。
王淮之党奸,亦夫人而知之也。
蠹国殃民,党邪丑正,暴之市朝,彼何所辞?
而以醉饱房帷主事,假严蕊以致之罪,则仲友之罚,可矜疑于风波,而锻炼钳网之名,反归之君子。
矫之以严,欲辞申、韩之过而不得矣。
士师之职,“惟明克允”
,司徒之命,“敷教在宽”
。
刑礼异施,弛张顺道,百王不易之则,以扶进人心,昭明天彝者,此也。
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小快其疾恶之心,速效于一切之法,作之君,作主师,以绥四方,讵胜其任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