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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是白露,年少的贺熙朝被同僚强灌了半壶金陵春,怔怔地看着湖面上翻飞身影,喃喃念出开蒙时便学过的诗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长安少年虽已满目沧桑,眼中纯挚仍未有半分更改,他擦去眼前人面上泪珠,轻轻将对方按入自己怀中,柔声道:“别哭了,听话。”
宛如当年。
第三十三章天涯共此时
帝后回銮时,清思殿内早已空无一人,徒留被剑气削断的朱门在风中摇晃。
幸好皇后虽不常住,但名义上寝宫仍是珠镜殿,寝具一应俱全,才避免了天下至尊夫夫荜门圭窦的窘境。
轩辕曜将门口把手的金吾卫叫去询问,也未搞清楚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后来无妄道长拿手中玉箫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门,随后和贺尚书分道扬镳,各寻各路了。
纵使贵为天子,却也不好过分打探臣子私情,轩辕曜也只好按捺下无限好奇,等到中秋大宴后再见分晓。
原先天启时宗室众多时,中秋夜宴是皇室家宴,可到了玄启,轩辕宗室凋零,家宴难免冷清,加上烈祖又是好热闹的性子,干脆搞成了云集宗室、勋贵、重臣乃至于使臣的大宴。
钱循今年是头次有资格列席,难免雀跃,先与颍川国公府那席的赵之灿、马不疑遥遥致意,又朝广陵侯府那边的上官沈临拱手致礼后,才在四品上的席位落座。
钱循本就不算健谈,和左右互通了姓名也就无甚可说,便着意留意周遭动向——他先看向贺熙朝,他本就是从二品的官职,座次相当靠前,几乎就是勋贵之下第一人,凯旋后这是他头一回露面,却是一如既往的沉毅寡言、不辨喜怒;看完了他,钱循的目光自然飘到广陵侯府,沈勋正对着沈临耳提面命,也不知沈无妄是否已放下了独守太昊宫的念头。
待顾璟等阁老、赵之焕等宰相坐定,沈颐竟也悠然而至,引起一阵小小骚动——沈颐从前闭关不出,席上不少人都不识得,纷纷开始窃窃私语,相互打听这年轻道士来头。
钱循坏心眼地去瞥贺熙朝,见后者并未抬头,仍是垂首看着眼前案几,心中难免遗憾,却和沈临目光撞了个正着,换来后者一瞪,忙不迭地正襟危坐。
当众人都已等得饥肠辘辘,帝后才带着新鲜出炉的晋王姗姗来迟。
群臣三呼万岁,受了众人的礼后,轩辕曜举杯,“让诸卿久候,是朕之过,朕便敬诸位臣工三杯,也权当自罚。”
看着一旁贺熙华无奈面色,钱循极其怀疑他是想借机多喝几盅,不由莞尔失笑。
“第一杯,敬皇天后土,祈愿物阜民安,天下太平!”
众人纷纷跟着饮了。
“第二杯,敬列祖列宗,愿祖宗庇佑,福泽万代!”
说罢,他对着宗室和勋贵点头示意,又指着晋王笑道,“平日对你约束得紧,今日特例,这杯你且饮尽了。”
“这第三杯嘛,”
轩辕曜端起酒盏,“敬平定东南倭寇的诸位将士,在场的、不在场的,归来的和再回不来的……贺相,你便代他们满饮此杯。”
此话一出,满场静寂,须知贺熙朝目前仍是兵部尚书,并未有明旨封相,皇帝金口玉言,今日在大宴上这么一说,便是板上钉钉了。
钱循则有些紧张,生怕贺熙朝当场说出辞官回乡做和尚这类让陛下下不了台的话。
好在贺熙朝并未多言,只是起身将酒饮了,再看坐在他左前方的沈颐,满脸端肃,仿佛当真是在为东征将士祈福一般。
钱循心中更是好奇得犹如猫爪抓挠,只碍着已然开宴,不然真是恨不得冲过去问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