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瑧退开一些,将台灯的光拧到最大,在钟翊脸上看见了失控的泪痕。
钟翊把脸往暗处藏了藏,声音喑哑又抗拒,“你别亲我,你上次就是在机场亲了我的嘴角又赶我走。”
林瑧抬手替他擦眼泪,钟翊还是躲,林瑧心酸成一汪水,他干脆翻身面对面坐到钟翊腿上,蹙着眉解释:“我没有要和你分手,你都不打算听我讲完吗。”
钟翊闻言身体一僵,慢慢把脸转回来,林瑧坐在他身上,视线稍稍高于他,微垂着眼睛给小狗下指令:“手先放开。”
下一秒紧攥着右手手腕的力量终于消失了,旧疤未好又添新伤,林瑧皮肤白,五道鲜红的指痕犹如施虐过的痕迹,完整地盖住了之前薛昭留下的浅淡齿痕。
钟翊和小狗真的没区别,总是会在不注意的时候弄伤林瑧。
林崽崽有时候也会因为爆冲把林瑧拉到摔倒,因为想要玩耍把林瑧扑得青一块紫一块,林瑧脾气坏,没有耐心,林崽崽每一次皮了都会挨打。
但钟翊只有少部分时间会挨打,因为林瑧很偏心。
一个多小时前给膝盖上过的药油甚至都还没有收起来,钟翊小心翼翼地道歉,敛着眉眼低头给林瑧的手腕上药按摩。
尽管床垫柔软,但林瑧膝盖其实也还有点痛,他低头蹭了蹭钟翊的额头,说:“我换个姿势。”
林瑧说完翻了个身,窝进了钟翊怀里,没有眼神对视的时候有些话好像更容易说出口一些,“虽然这么说很无耻,像在为自己辩解,但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自信有安全感。
叫你小狗,你也不会真的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狗,所以有时候会做一些推开你伤害你的事情,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我害怕你没有那么爱我。”
林瑧说完又丢脸又莫名有些想哭,于是撇撇嘴刻意地笑了一下。
钟翊从后面用两只胳膊环着他,像捧着一块易碎又名贵的瓷,想抱紧又不敢再用力。
他需要很久才能消化刚才林瑧说的话,气氛静谧半晌,钟翊才哑声耳语,“我以为,你不需要我廉价的爱,我给你的,好像养一条狗也能给你。”
林瑧又笑,眼泪像一粒碎掉的玻璃不小心掉了下来,他利落地抬手擦了,给钟翊讲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逼你去美国,让你别联系我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你刚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也以为我的生活可以平静地回到以前的轨道上。
但其实并没有,因为我患上了一段很长的失眠症,安眠药吃得我产生了幻觉,我只能停药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让我去做一些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那个时候我刚好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去南极旅行的视频,然后在签证下来的第二天就买机票去了乌斯怀亚。
“因为没有提前定船票,我在乌斯怀亚等了很久的船,每天都在海岸边的咖啡厅坐着,从日升坐到日落。
不记得等到第几天,我终于上了船,南极洲的海水是黑色的,穿越德雷克海峡的时候,我遇到了十年内最大的一次西风漂流。
巨大的风浪会一直拍打游轮最高处的玻璃,每一次颠簸我都以为自己会死在下一秒,时机太合适了,我就在脑子里构思了一段遗言。
“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其实我并没有很喜欢自己的人生,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让我非常担心和牵挂的人,我妈妈不爱我,我爸应该还能再要个孩子,所以我只能想想你。
“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接触你是因为好奇,好奇为什么有人能活得这么用力呢。
后来我认为你需要我的帮助,恰好我也可以帮助你,我竟然在和你相处的时候,找到了一点生活的乐趣。
可是到最后,我发现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
被海浪掀翻在地板上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很想给你打电话,但是那里一点信号都没有。”
钟翊听林瑧说话时始终沉默,呼吸轻得如同一只濒死的蝴蝶,直到林瑧停在这个地方,他才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低声问:“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安全穿过了西风带。”
林瑧转过头亲吻他的下巴和嘴角,这次钟翊没有躲,“联系你冲动一直坚持到你毕业那天,我又退缩了。
我想你都活得这么用力了,当然要换一个最好的结果。
不过因为见到你,我的失眠症好像也好了,还帮你拍了毕业照,那一趟也不算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