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自己生了蕊姐儿后缠绵病榻之际,他也会日日过来看望自己。
哪想到,直到自己死了之后、直到自己这缕幽魂飘荡在宋府之际,无意见听了他同那幕僚之言,才愕然发现,自己的丈夫竟从来没真心待过自己。
他竟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杨姨娘送与自己所用药物相冲的汤水冷眼旁观,只因大皇子眼见着就要占了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子,韩家,不光于他再无用处,反为拖累……
恨,要恨谁去?怪?又能怪得谁来?
若非当日自己一心要嫁于他;若非当日自己还当二人是两相情愿才私定了终身;若非当日不听母亲劝告,只当他是寒门书生更重情意……
深深吸了一口气,若非自己回来了,上一世中,等宫中大皇子一系坐上了那个大位,接下来要伤心绝望的怕就是一心相托的小妹了吧?
再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之中那依旧稚嫩青涩、却又初展颜色的面孔,那原本应满是朝气、还带着于日后憧憬的眸子,却显得深邃暗然。
不管那是庄周梦蝶,或是蝶梦庄周,苍天既然给了她这一世的机会,就算削发为尼此生不嫁,也绝不再做那斯文禽兽的踏脚石!
第2章再遇故人
马蹄声声,车上颇有些安静。
韩筃低头静静坐在车中,宛若化成了这车中的一景一般。
她死而复生了,且这一生,竟就生回了十余年之前。
这几日人在家中,闲着无事之时便细细的观察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自己屋子里的摆设陈列。
没出嫁前,哪个女儿也不知未出嫁前的日子竟是如此舒畅的。
千金、千金,说的便是女儿出家前,这一家之人于己的疼爱怜惜。
桌上摆的一瓶一盏,都是母亲细心挑选出来的。
房中放着的一纸一笔,都是老父在外头得了好的,给自己姐妹们带回来的。
还有兄长送的小玩意儿、弟弟妹妹们寻来的小物件。
细细的看着这些,时候稍一久些,就觉着眼圈儿有些发烫发热。
宋家规矩极大,倒不是说宋家家世悠久才有这许多的规矩,论起家世,韩家本就是勋贵之家,从本朝初起、直至今日,这二百来年间代代都有当官为宦的。
再说母亲娘家姜家一族,更是从前朝起便是世家大族,规矩自然是极好的。
可宋家却不同,宋家本是寒门,当年宋裕慈的父亲书读到死也不过是一届秀才,其母更不是过是穷儒家的女儿。
倒是宋裕慈为人聪慧,十二三岁时便跑到当地一户清流人家拜师求艺的不肯走,那位当世名儒见他倒也聪明灵秀,便收他为徒。
果然,数年后下场一考确是妙笔生花,又因他人品俊秀,便被当今点为探花郎。
宋母由乡下的穷儒之女、书生之妻,一下子跃为探花郎之母,被其子接到京中赡养,又和韩家连了姻亲,知道韩家的尊贵,再想着万不能在京中高门大户间落了己家的面子,紧赶慢赶的在成亲之前就把二十余条的家规家训鼓捣了出来。
韩筃嫁过去之后日日立规矩不说,还要端茶送水早晚伺候亲手下厨,直闹得头一个哥儿生生被婆母折腾的小产了,这才略收敛些。
后头家中又有宋母时不时赐下来的小妾、宋裕慈上峰送来的妾氏、自己被其说动主动为他纳回家颇有些家产的良妾……
那会儿人在宋家,日日被宋母念着“贤惠”
二字、对着宋裕慈的温柔体贴时还不觉着,如今人回到家中才愕然觉——自己父亲官居从二品,这些年来,自己从小到大听过的、见过的、走了的、还留着的,有名有姓的加在一起数上一数,家中的小妾总共也不过五六个,怎么那宋裕慈的后院竟比父亲的还多还乱?
心中虽百般的转着这些事,耳听得那边母亲笑道:“一会儿到了长公主家中,莫光顾着同那些小姐妹说话,可要看好了你妹妹,仔细她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