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俯首看到那绣着金龙的靴子停在了自己旁边,一个声音传了下来:“在那梦里,你因何问罪?”
许宁合上双目,低声道:“大逆之罪。”
李臻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赦之罪?”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凌迟?”
许宁以额触地,沉默不语,李臻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时候,朕在哪里?”
许宁低声道:“陛下重病昏迷不醒,太后垂帘听政。”
李臻来回走了两步,忽然弯腰伸手将许宁扶起,握着他的手不说话,许宁抬眼看李臻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才入仕,位卑力弱,朕前些日子去找你,不过是觉得你是可用之才,见事有独到之处,想听听你的意见,顺便探探你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并未想过让你就参与此事。”
许宁低声道:“是,在那梦中,这一年是由户部侍郎提出,朝议后却被群臣反对,连太皇太后、太后都劝谏于您,此限田法并未能实行,陛下自那一次后,便着力培养自己人手,三年后,西南大旱,颗粒无收,又接连蝗灾,有佃农揭竿造反,纠集匪类,提出了’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口号,鼓吹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数月内居然成了气候,连夺数城郭郡守,百姓无地可种,无处可去,流民响应者无数,甚至直逼京都,朝廷派兵征伐,足足两年才镇压此乱。
此乱后,国库越发空虚,陛下再次提出了限田法,有前车之鉴,群臣反对之音稍弱,我当时已入了中书省,陛下任我为枢密副使,是以得推。”
李臻来回看了他许久,低声道:“太皇太后和太后为何要反对限田令?她们一贯教导朕要怜民惜民,对朕也是颇多嘉许。”
许宁道:“陛下可曾查过她们家中有多少倾田?”
李臻深吸一口气道:“朕不信太皇太后和太后会是如此自私之人,民为国之本,事关民生,她们应当会大力支持才对,她们保朕登基,一贯对朕之举措都十分赞许。”
许宁苦笑一声:“陛下,臣那日与你分剖明白了,熙宁新法前车之鉴在前,这令定得再好,也比不过那贪官污吏从中动上手脚——更何况太皇太后、太后身后尚有亲族。”
李臻松开他的手,转回龙椅上坐下,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为何要对朕坦言此事?不怕朕问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许宁道:“陛下与臣,曾肝胆相照。”
李臻嗤笑了声:“你倒是相信朕,你可知道朕这几日数次想直接下旨收监问罪于你?你就不怕连累妻女?”
许宁垂睫不语,李臻逼问他:“你就这么确信朕一定会信这等神鬼托梦之事?若是朕认为你是与安妃串通好来朕面前演的一出好戏呢?”
许宁道:“臣出身寒门赘婿,若是想飞黄腾达,皇后已有嫡长子,为何要去投靠一个无根无底的妃子?陛下若是疑臣,可将臣贬谪出京,但看三年后是否果有民乱便知。”
李臻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道:“你要出京?”
许宁道:“陛下,楚有大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陛下如今羽翼未丰,臣等根基不牢,变法不过如商鞅之流,不得长久,白白令对陛下不利之人得势。
陛下登基才两年有余,何不蛰伏慢谋,效仿汉武,培养许多能臣忠将,手掌大权,才一展宏图?臣愿外放出京,一探民生吏治,方能为陛下提供更为可靠之法度,水清无鱼,新法若要得行,则各方考量,均要面面俱到。”
李臻脸色缓和下来,许久后才又问:“前世安妃……没了以后,我有查得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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