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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伯涛好像突然放下一件心事而完全松懈的人一般垂下头颅,救护车的车门关上了,鸣着令人心脏悸动的警笛驶走了,驶离苏盼云绵远而若有所思的注目外。
苏盼云坐在雅轩小筑的书房里,仔细翻阅着韩伯涛那本又像日记、又像记事本的手札:
“一九六六年,整个北京弥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肃杀之气,红卫兵的‘阶级斗争’愈来愈大,愈开愈弄得人心惶惶,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身陷于朝不保夕的恐惧中,昨天还和你一起吃晚饭聊天的朋友,今天早上就被莫名戴上高帽,送上人民大会堂接受严厉的党批判!
当然这股像疯狗乱咬人的斗争赤烙终于烧向了影艺圈,所有的朋友,包括我的爱人如苹在内,他们全部积极劝我赶快准备逃亡!
我个人倒是不怎么在意,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忠党爱国、又对政治敬鬼神而远之的平凡百姓,这种忽儿斗左、忽儿斗右的阶级革命运动,实在跟我这个喜欢搞电影的人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万万想不到红卫兵为了达到整肃电影界,彻底瓦解资本主义的目的,不惜先拿我开刀杀鸡儆猴,让我坐了长达五年的政治牢狱!
或许这是生在那个时代所有中国人共同面临的浩劫吧!
为了不拖累我用整个生命去挚爱的妻子汪如苹,还有我那活泼可爱的稚子孟禹,我在遭逮捕入狱之前,便事先拟好了一份离婚协议会,用尽各种办法强迫如苹签字。
她始终不肯同意,直到我带一名妓女睡在我们房间里,让她发现为止——”
苏盼云一口气读到这里,不禁荡气回肠,热泪盈眶,深为韩伯涛那份情到深处反为薄的至情至爱所感动、所折服!
接着,一团疑云涌进她波涛起伏的思绪里。
如果韩伯涛是在一九六六年就进了牢改监狱,那么,深陷囹圄的他怎么可能在一九六八年出卖她的父亲,进而导致他们家破人亡的悲剧?
而且,她是一九六九年出生的,如果那时她父母亲都已经亡故了,她是怎么冒出来的?难道她的生辰月日有错误?还是这中间有人在撒谎?
万一撒谎的人是她姑姑苏曼君,她是不是还要继续执行这场残忍而莫名其妙的复仇计划呢?
如果这一切真是她姑姑苏曼君包裹着谎言的计谋,那么,韩伯涛夫妇何其无辜?韩盂禹又何其无辜呢?
想到韩孟禹,中午那股令她不胜愁苦的困扰情绪又重新回来了。
她心烦意乱的合上手札,正准备起身为自己冲杯有清神醒脑作用的热荼时,书房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她倏地回首,竟然看到了一个此时此地不应该会出现的人物——韩孟禹。
她霎时像个突然被人点上魔咒的木蛙娃一般僵在原地,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韩孟禹显然也被她的存在吓了一大跳,接着,知觉同时回到凝眸相望的两个人身上,韩孟禹先是眯起眼,然后皱着眉宇,不甚友善的冷声质问她: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盼云也迅速在纷乱的情绪中找回她的理智,她板着脸,推推鼻梁上的镜框,用一种比他还冷、还淡漠的口吻回敬道:
“这话好像应该由我来问你,你知不知道擅闯民宅可是违法的,我可以把你扭警法办。”
韩孟禹眼睛闪了闪,然后淡淡地扬起他那一对漂亮的剑眉,“是吗?请问你要怎样将我扭警法办?用你那一双不堪一击的纤纤玉手,还是……你脸上那层可以冻死一只活鱼的冷霜?”
苏盼云并没有被他充满讥刺的语气激怒,她只是冷冷地点点头,继续冷言冷语、冷笑着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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