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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升起涔涔的冷汗,这一刻,她才发现,他那深井一样的眼睛,她从未看透过。
然而,让她更加恐惧的是,到了这一刻,她还想着他的温柔。
双手死死地覆在小腹上,泼天的怨恨当头浇下,从她的皮子渗透到骨血里。
古人说,一念成魔,她隐隐听见心底有个小人在朝她怪笑。
她的宝宝、她的爱、她的梦想、她的人生,那一切光明美好的事物,她还能要吗?
舒旻捂着肚子,面如死灰地坐在医生对面。
医生问几个月了,陆城南答:“四个月了。”
医生蹙着纹得青黑的眉,厉声说:“怎么拖这么大才来啊?流是流不掉了,要引产,自己生下来。”
陆城南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医生没好气说:“孩子已经成型了,得先用药打死,再催产,像生孩子那样生出来。
早干吗去了?现在来,不是造孽吗?生的时候会很痛,孕妇要忍着,有一定生命危险,比如血崩,还有绝经的危险。
要是没问题,你签个字,马上就入院。”
陆城南的脸骤然白了,两手紧握成拳,神色复杂地望着舒旻。
舒旻面色平静,她像在潜在水底,他们的话声自岸上传来,渺远而虚空。
陆城南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舒旻,不做了,我们结婚吧,把孩子生下来。”
舒旻抬头看着医生,漠然说:“我自己签字可以吗?”
利落签完字,舒旻抛下陆城南,游魂一样地往走廊尽头的特护病房走去。
阴森老旧的走廊里,两边病房里的人都虚浮无力地或坐或躺,没有人气。
她乖顺地在病床上躺下,大而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医生和陆城南随后进了门,医生语速极快地说:“今天先做各样检查,去照下B超,明天一早给你打催产针,要是顺利的话,晚上就会有妊娠反应,慢的话,后天一早也能生下来了。”
舒旻木木点头,医生则又转身跟陆城南交代了几句后离开。
陆城南关上门,在舒旻床前坐下,拉住她毫无力气的双手:“舒旻,把孩子留下吧。”
舒旻缓缓侧过头,望着他冷冷一笑:“不要他的是你,要他的也是你……去也是你,来也是你……陆城南,你还能再反复无常一点吗?”
陆城南眸光一暗,歉然说:“对不起……求你给我机会,让我赎罪,嫁给我吧,一辈子折磨我。”
舒旻喉咙一动,却怎么也笑不出声,只低低地说:“你毁了我最初的爱情,毁了我对你信任,现在又毁了我的孩子,居然还妄想毁了我一生?陆城南,你以为,毁掉的东西,是随便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吗?”
她怎么可能甘心自己受了那么多伤害,兜兜转转的,却又回到原点?
就在这时,她小腹里似有似无的一动,像有什么绵软的东西踢了下她的心口。
她的孩子,他动了?他在求她,求她不要杀了他?她憋着一口气,憋到额角突突直跳,憋到心跳几乎停止,直到那口气从胸腔里喷薄而出,一声近乎惨叫的嘶嚎才随之猛地爆发出来,她张着嘴,发不出一句话,只是单音节的悲号。
她的人生,在这一刻堕入永夜。
她以后都不用这样哭了,因为,未来的人生已经不可能更坏些了……
次日一早,舒旻便被医生叫去了手术室。
医生撩开她的衣服,冰冷的酒精在她的小腹上涂抹着,医生颇有些悲悯地说:“这两针下去,你就终止妊娠了,换句话,你的孩子就正式死了。
然后你就要自己把它生出来,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
见舒旻点头,医生绣花般在她肚皮上用针一扎一挑,一切就结束了。
舒旻恍恍惚惚地从病床上下来,脚上像戴了镣铐,沉重地朝自己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