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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习惯的挣了一下抬起头,正撞见他的眼睛,一个瞳仁套着另一个瞳仁,所以暗黑一片,看不到底,然而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两重浓黑之上,是一层纯澈如水的瞳光,清晰的映着她的身影:黑发齐肩,眼睛明亮幽黑,脸庞清秀苍白,眉目神韵,居然和他有八分相似。
留存于血液中的什么让她恍惚了一下,所谓的血脉相连,就是如此了吗?
“对不起。”
少年一直重复这句话,张开手臂,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的头埋在他胸前的雪狐裘中,温暖的气息从他单薄的胸怀里透过来,衣襟里有隐隐的淡香,雨后的荷香一样的,清透通澈,香甜温靡,飘到她的鼻尖。
她第一次知道,除了太监宫女身上那些甜到发腻的香粉味之外,人的身上还可以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像是被这些香味撬开了一条缝隙,一直被掩盖的那些感情汹涌的冲了出来,如同初春冲破严冰的河水,埋住她的头顶,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她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她怕黑,她怕冷,她怕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她,她害怕自己真的会想一簇野草一样,默默的出生,默默的腐烂,没有一丝光热的一生,是那么绝望。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不要再一个人。”
她一把抓住了少年袖子,她抓得那么紧,仿佛两岁那年,她抓着要被拖去受主位嫔妃责罚的母亲的衣角一样,然而母亲最终还是被那些面目狰狞的老宫女拽走,她独自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哭泣。
石头冰凉,宫殿空旷的可以听到回音,她听见自己的哭声荡了回来,那么的微弱细小,像是永远都不会被谁发现,永远,永远都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哭喊,不会有人了解她的悲伤。
“让我和你一起。”
泪水迅速的涌出眼眶,她抓着他的衣袖,忽然放声大哭:“我再也不要一个人,我要和你一起,我要和你一起!”
一直平静自持少年惊慌了,他似乎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场面,一面从怀里摸手帕,一面慌乱的用手擦拭她脸上的眼泪。
“不要哭,”
少年忍住咳嗽,放柔了声音安慰,他学着大人,轻拍着怀里孩子的背:“别哭,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她依旧是哭,仿佛要把出生之后积攒的泪水一次都流干。
他一直紧紧的抱着她,并不宽阔的少年的胸膛,温柔的包容了她的一切悲伤。
他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带她到他居住的景仁宫。
泡热水澡,换上贴身保暖的新衣,整桌花花绿绿的点心摆到她面前,抬起头,那个少年安静的笑着看她,神情宠溺。
她并没有狼吞虎咽的扫荡桌上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点心,而是起抓起一块玫瑰糕,跳下椅子把糕点送至他嘴边:“给你。”
少年咬住糕点,含笑去抚摸她齐耳的短发,表情慈爱庄重,嘴角却沾着几点糕屑。
她咯咯的笑了,踮起脚扳住他的头颈,在他略显淡白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他带些错愕和惊慌的看着她,很快的,他就又笑了起来,比女孩子还要秀美几分的面容上添了抹红晕。
她快乐的笑,生平第一次的,她觉得有阳光洒在了她身上,温暖明亮,能够消融一切的阴暗寒冷。
她知道,从这一刻往后,她的生命里终于有了一件可凭持的东西:他是她的哥哥,护着她,不会再让她孤单的哥哥。
从此之后,她成了缀在少年身后的一个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