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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婆婆醒了,毛三婶对她说:“回来这样久,一个零钱没有了,必得上街去,把这匹带回来的布给卖了。”
冯婆婆早就主张她把布卖了,多少可以分一点钱用。
披衣起床,走到三婶屋子来道:“卖了好,到了夏天,布是要跌价的。
你若是脱了手,千万给我带一斤盐回来,我想吃五香豆腐干,有钱可以带个十块十块的。”
毛三婶将那匹布夹在胁下,一手还摸着刚梳的头发呢,可就走出大门来,口里唧咕着道:“一匹布能值多少,带这样又要带那样,我知道,早就看中我这匹布了。
我偏不称你们的心,一个钱东西也想不着我的。”
她口里这样唧咕了一阵,走上大路去了。
冯婆婆跟着在后面来关大门,听了一个有头有尾,对于那匹布,也就不作什么指望了。
毛三婶由村子上大路,走上了长堤,看到那些赶集的乡下人肩挑手提,正也纷纷地向街上走。
有个老头子挑了两罐子糯米酒糟,慢慢的走,二人正是不前不后。
他说:“这位嫂子,你走错路了。
卖布的地方,在上街头,你顺了堤走,要到万春宫下堤,那是下街头了。”
毛三婶道:“老人家,多谢你了。
万寿宫那里下堤,不是到厘金局子去的那个地方吗?”
老人道:“正是那里,你若碰机会,碰到卡子上有人买布,那就是你的运气,他们都是挣大钱的人,多花几个钱,毫不在乎。”
毛三婶道:“不过卡子上那些人,都不大老实,我是不敢和他们做生意。”
说着话,慢慢走到下堤的所在。
她因为鞋带子松了,就坐在青草上,来系鞋带子,那老头子挑了两罐酒糟赶着走了几步,下堤去了。
毛三婶走了七八里路,也有些疲倦,坐在草上,休息着就舍不得起来。
心里也就默想着,要是到李老爷家里去打听李少爷的消息,怕是人家疑心,这回要想个什么法子措词才好。
她正这样的出神呢,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穿了一身青洋缎的夹袄夹裤,漂白竹布袜子,青缎子鲇鱼头鞋,头上打了一把京式松辫子,白净的面皮,一根胡茬子也没有。
毛三婶一见,心里早就咯咯乱跳。
这正是上次在马婆婆家里,不怀好意的那个人,不想在这地方又遇到他了。
不过这人虽是居心不善,但是他的相貌,却不怎样讨厌。
于是就向那一睃了一眼,依然低了头去系自己的鞋带子。
在这时,看到那人一双脚,已是慢慢地移了过来,本来自己想闪开的,忽然又转了个念头,在这大路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不怕他会把我吃了。
因之把左脚的鞋带子系好,又把右脚并不曾散的鞋带子,解了开来,重新系上。
可是所看到漂白布袜子青缎子鞋的那双脚,已经走到面前了。
这时,就有一种很和缓的声音,送到耳朵里来,他道:“这位大嫂子,你抱的这卷布,是上次那一卷呢,还是现在新织起来的呢?”
毛三婶也不敢抬头,也不敢答应。
那人道:“不要紧的,做生意买卖,总要说说价钱。”
毛三婶还是不作声,不过她已经扶了高坡,站了起来,手上拿了那匹布,在胁下夹着呢。
那人却还是笑嘻嘻的,一点没有怒色,接着道:“布在嫂子手上,卖与不卖,这都在你,我也不能抢了过来,为什么不理我呢?”
毛三婶红了脸,向他看了一眼,低着头迳自走下堤去。
那人在后面跟随着,低声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为什么这个样子?这卷布若是肯卖给我,我就出五吊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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