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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虽是已经受着极大的痛苦,神志还是很清爽的,看到祖母白发皤皤的在这里哭,自己心想假如真是死了的话,又不知要连累到这老人家哭成什么样子了,心里一酸,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些来看热闹的人,哪里知道究竟,都以为她是失脚落水,湿淋淋的走回家来,害臊不过,又来寻短见。
都说这要什么紧?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有落下水去的,既是救起来了,这就是本命星坐得高,脱了灾就走好运,为什么倒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呢?姚廷栋始终还没有晓得她是因何落水的,听了人家这样议论,也只是连连地摇摆着头说:“其愚不可及也!”
这里只有五嫂子,对于春华寻死的原因,是完全明白的,就向大家道:“你们都和相公出去了吧。
师母换了衣服,还没有换得鞋脚,师母也可以走开,这里让我来陪着大姑娘,好好的劝她。”
宋氏也就明白五嫂子命意所在,向廷栋道:“好吧,我们走开。
你也该去教书了,家里不会再有什么事的。”
廷栋向床上的人看看,又摇了两摇头叹气道:“你这不是闹着笑话吗?念了这多年的书,把死生两个字的意义,还是看不透,死有轻于鸿毛,死有重于泰山,一个人要了结这一生,什么时候都可以了结,那有什么难?但是你要晓得这样死,可无意义,白白的糟蹋了父母的遗体,还要骂名千载呢!”
这些话,像五嫂子这种人,就不爱听,碍了他是本族的相公,又不能推他走,只好皱着眉毛,做出苦脸子来。
姚老太太在一边,却是看出这情形来了,便向廷栋道:“好了,你去教书吧,这个时候,也不是教训她的时候。”
廷栋对床上伸了两伸脖子,本来还有许多话说,只是母亲明明白白地拦住了,也就不便再说,只好叹了一口无声的气,又摇了两摇头,出门而去。
在这屋里,只剩下五嫂子和姚老太太了。
五嫂子这就坐到床边上,握了春华的手,低声笑道:“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怎么做出这样的傻事,你读书明理,将来好处就多着啦,何必这样的亏了自己。
这花花世界,你这不是白来了吗?”
春华在床上躺了这样久,已经缓过那口气来了,她听着这些人说些什么,自己不过是闭了眼睛在那里听着。
这时五嫂子摸着她的手说了这番话,她听了却有些不服,因道:“你以为我若活着在这里,就是没有白来,享了花花世界的福吗?”
姚老太太扶了拐杖,走到她面前来,问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样一双好爹娘,给你念了一肚子的书,长到这样大,没有叫你磨过磨子,舂过碓,全村子里姑娘,有几个比得上你的。
像你这样子,还是白来,那么,要怎样子,才算不是白来呢?”
春华听了这话,更是不服,突然地坐了起来,因道:“婆婆,你说的这些话,我认了。
但是修了一双好爹娘,可管不了我这一生!念一肚子书,有什么用?不念这一肚子书,什么我也不明白,糊涂死了,就糊涂死了吧!现在偏是不懂得的,又懂得一些,看了那些书,更要心里难过。”
五嫂子插嘴笑道:“这句话,我就糊涂死了,怎么倒会难过呢?”
春华道:“怎么不会难过呢?古书上说的知书识字的女子,都是怎样的好,怎样的有结果,你想我怎样好得起来?怎么会有结果?看了书,不是心里更要难过吗?”
姚老太太先是见她坐起来说话,已经有些奇怪,于今听她所说的话,是谈到好爹娘不能管一生,谈到将来没有什么结果,那么,就是变着话说,嫁不到一个好丈夫了。
这个样子看来,她今天落下塘里去,不是失脚落水的,分明是自己投水的。
要不然,何以老早的什么事不干,跑到塘边上去。
所以虽是让人家救了,她不肯输这口气,还要第二次寻死了。
老太太经过世故的人,那就越想越对,因向春华道:“孩子,你这话,可不能这样说呀。
什么事都是命里注定了的……”
春华可不等这位老人家把命里注定了的这句话解释出来,这就抢着道:“你这句话,我不能相信。
譬如说哪人命里算了他该做强盗,他一定就要去做强盗,不许他作好人吗?又譬如说,命里注定了这人要发财,他就坐在家里动也不要动,有大元宝会落到怀里来吗?”
姚老太太道:“哟,这话不是那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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