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生倏然转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那神情让我莫名心寒了寒,却又分明看不明白,我结结巴巴问:“那些人是要追杀你爹娘的仇家么?”
宋郎生的神色顿了一顿,片刻后方才道:“嗯。”
我道:“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会保护不了她呢?为何她死了,你却活了下来?宋郎生……你岂会忍心看着心爱的人死在你面前?”
宋郎生用难以形容的表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埋伏之多寡不敌众,我当时为了保她平安,便让她先行策马离开,我跳下马与那些人周旋断后,岂料……”
我等着他继续说。
“她没跑多远就从马上摔下,撞破了头,失血过多……”
宋郎生抿抿嘴,萧瑟地道:“是我思虑不周,此前因教过她骑马便放心舍她孤身一人,哪想情形太过危机,她一时紧张控制不住……是我不好——”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知如何安慰他,他缓缓吐了吐气,似乎想要努力平稳自己的情感,“我杀光了杀手亦受了重伤,葬了她后就去寻我爹娘,殊不知……他们为了等我,困在一个染了瘟疫的村落,当地昏官恐疫情不治波及周县,便封了整个村子,待我赶到之时,他们已然染上疫症,回天乏术了。”
我突然很后悔让宋郎生追忆这段故事。
我无法想象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恋人倒下,从此阴阳相隔的心情,那一夜后他的心是否满目疮痍。
一滴水溅到手背上,我的心里忽然疼了一下,像是银针扎在了心尖子上。
我哽了哽喃喃道:“你不要哭了……”
“傻瓜。”
一只手轻轻拂过我的眼角,“搞清楚是谁哭了。”
我抬头看他,这才视线朦胧,我闭了闭眼,眼前酸涩去不掉,似乎是蕴着什么,一个劲地撑开眼皮,溢出来。
宋郎生敲了敲我的脑袋:“你哭的这么起劲让我这个当事人情何以堪?”
我擦了擦眼泪,道:“这说明本公主心地纯良,尤为感性好不好?”
宋郎生无奈的揉了揉额,笑道:“感性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若只知黯然伤怀,就无法中状元更无法入朝堂掌权势。
诚然,我那时的确想过报仇,但我知道,我可以暗杀那个昏官,却无法阻止在那昏官后又来一个昏官害死更多的百姓,我能够手刃黑衣人,却无法让指派黑衣人行刺的幕后真凶绳之于法。”
宋郎生的语调虽仍是波澜不惊,然而我在这平淡的话语中听出一股子凛然之气。
不若卫清衡那般淡定从容,安贫若素;亦非韩斐那般坚韧不屈,不畏寒霜;更不似聂然那般孤傲清冷,沉稳冷耀。
他的眼中,没有满怀幽怨,没有凭空高洁,没有凭栏空叹,而是心之所愿。
我道:“后来仇家没有找你斩草除根?”
宋郎生失笑:“什么话被公主一讲就变了个味……”
我抿嘴一笑:“如今树苗已结为大树,树大根深,任谁轻易懂得了大理寺卿?”
宋郎生眸中又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愫:“或许还远远不够……”
“什么?”
他道:“没什么,就是后来……我随便找了几条罪状就把当年那个昏官给咔嚓了。”
“……所以是公报私仇么?”
宋郎生理所当然:“是啊。”
我忍笑拍他肩道:“好一个一身正气的宋大人啊。”
想了想,“那追杀你们的幕后主使,你查证出是何人了么?”
握我的手不可察觉的一颤,我想,或许是我又勾起了他那惨痛一夜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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