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的闭了闭眼,眼前忽然闪过长孙皇后的脸,那时的她不管外面朝堂之上闹得多厉害,都只是倚在窗前,轻轻的哼那些江南的小曲儿,悠闲自在,眉眼柔和。
他忽的又想起江七七,那个孩子又骄傲又狡猾,嘴角有些微微天生的卷翘,仿佛随时随地都在笑,可是,当他带着三千御林军救她出来时,那个孩子却成了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仿佛轻轻一碰都就会全部碎掉,灰飞烟灭……
那时的他,忽然间就心痛得无法忍耐,忽然间……就有了那种绝对不能有不该有的所谓“后悔”
的感觉,猝不及防……
然而,当他脱下锦袍,将她裹在怀中一路抱回来时,她哪怕连眼睛都睁不开,仍然在他胸口轻轻的推了一把,嘴唇轻颤。
直到他凑过耳朵贴在她的唇边,才能听到她猫儿一样的呜咽:“放开我……”
放开我……
那个孩子,大概是永远不会原谅他了吧……
齐晖帝抬头望着外面依旧灿烂的骄阳,迈步而出,未发一言。
门外,李德贵不敢抬头,只迎着齐晖帝明黄的衣角跪在地上,对着九仪宫长呼,声音在暗色的宫殿楼阁间来来回回的荡:“送德妃娘娘——”
齐康天庆十九年春,齐晖帝趁着德妃谋逆一事大力提拔了一批年轻将领,将这些新秀放在军中中层士官的位置上,既让这些年轻人得到了不少的锻炼,又没有触动金家的根本利益,阻力并不算大。
只是,等到后来起事之时,金家才发现,他们的权利虽然仍旧根深蒂固难以动摇,可是齐晖帝却已经在他们还没注意到的时候伸了一把刀进来,在所有的纽带中间深深的划了一条口,稍不注意就会断成两截。
而那批年轻将领,不但勇猛果敢,更是因为皇帝的重用和赏识,对齐晖帝忠心耿耿。
几年之后,大战迸发,这批年轻将领身先士卒,蹿升迅速,很快就取代了威武将军的威望,所谓的“金家军”
转眼就成了事实上的皇帝亲军。
后来史书评价齐晖帝以及齐晖帝的父亲齐昭帝时说,“齐康盛世,自昭帝始,晖帝盛极”
。
齐昭帝改革科举,选贤任能,轻徭薄赋,先臣服南苗,后结盟北戎,为齐晖帝天庆末年的十年盛世打下了将近三十年的和平与繁衍的基础。
晖帝初年,齐康在册人头不过两千万,到齐晖帝挥师北上、西进,一统版图之时,齐康人口已经突破了六千万。
而齐晖帝一生征战的初始,就是天庆十九年的德妃被伏,所以后世有人评价说“晖帝宏图始于女颜”
。
只可惜,所有的史书,在大段大段齐晖帝雄才大略的辉芒下,都忘记了写那些个女子,譬如曾经宠极一时的德妃,譬如天庆十九年时的荣阳君……
“李德贵,什么时辰了?”
齐晖帝搁下朱笔扭头问旁边有些焦急的频频向外观望的大太监。
李德贵赶紧弯腰凑过来:“陛下,未时都快过了,您看,太子殿下身体本就不好,这……”
齐晖帝站起来,走到窗边,就看到谢子烨背脊挺直面色惨白的跪在不远处的内宫门边,几个小太监苦着脸替他撑着伞,不住的劝导。
齐晖帝哼了一声:“朕叫了他起来,文武百官也来求了他,是他自己不肯起,朕有什么办法?更何况,真要跪,只怕太子妃比他这个太子还该跪一些!”
李德贵扑通一声跪下,膝行过来抓住齐晖帝的袍脚,凄声乞求:“陛下,太子殿下的身子本来受不了这么久的跪,何况是这两个月来日日这么跪上一通!
太子殿下向来仁慈,德妃娘娘对他有养育之恩,太子殿下想为德妃娘娘赎罪也情有可原,可是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呀!
陛下!
殿下他是一国储君,是我齐康立国之本啊!
奴婢……请陛下责罚!
奴婢已经私下做主叫人请了荣阳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