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走出书院,他会说些什么,一直绷紧着神经。
然而莲见却悠哉哉地走在身侧,折扇狐裘,一派闲散贵公子模样,竟是什么也没说。
——青眉这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对她来说除了楚亦表哥之外的男人跟白菜冬瓜没什么两样,长什么样子,她从来都没有注意过——除了莲见之外。
这个人,有些可怕啊,她很难不记住。
尤其昨晚那么令人鼻血横喷的美人出浴图之后……
昨晚的一幕,绝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惊悚!
她按了按鼻梁,生怕脑中重新浮现的美人出浴图会引起什么不良后果。
这几步路好像走得很漫长,她好容易熬到女院门口,踏进画苑大门才顿时轻松,转身一礼,“多谢公子相送。”
连声音也轻松悠然,完全掩饰不住她此时的心情——好听点说,就是:你可以滚了。
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界线。
有这个界线,青眉才可以安心,才敢这样直视着他。
莲见笑容加深了些许,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娃娃,在青眉眼前一晃——青眉面纱之下顿时变了脸色,她从没有被人发现过,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僵在那里。
巫蛊之术,于妇人之间流传是一回事,但一旦被公开,那是很严重的——
莲见妖娆绽放着他得意的笑容,手指抚过娃娃的头发,“这娃娃做的很好看,不知道拿它换一眼你的容颜,值不值呢?”
青眉又僵了——
他不提巫蛊不说诅咒,竟然要看她的容貌?
青眉愕然半晌,一时思考无能,最终吐出三个字:“登徒子——”
莲见顿时就笑开了,亲和妩媚,妖娆纯善——看得人毛骨悚然。
“看脸,不叫登徒子。
看别人洗澡,才叫真好色——”
青眉的脑袋里嗡一声,塌陷了。
青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只记得莲见满意地在她快要变成化石的时候将娃娃收进了袖里,笑道:“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本来今天该是要为表哥的事烦忧难过的,现在青眉却没了那个心思,满脑子都在担心——她这回被人抓了把柄,这就已经不止是“猜测”
那么简单了。
他会拆穿她吗?
担忧半晌才注意到今日画苑很静,想来人都下山去了——画苑女子本就比书院男子少得多,不管心里想嫁的是谁,只要愿意,总有人会邀请她们出去的。
这种日子若还孤零零地窝在画苑里,那就是耻辱。
青眉自然是不管这些的,她心烦意乱惶惶不安,只得走向女红阁,找点事做也好让心静一静。
一推开门,采光良好的女红阁中却宛若阴影环绕,一个人影站在她的绣架前,周身的阴沉哀怨仿佛一个女鬼。
青眉只是漠漠看了一眼,连吓都没被吓到,抬脚走进屋中。
“钱小姐有什么指教吗?”
她其实不想主动开口跟她说话的,只是钱相琼刚好挡在她的绣架前,不得已只能开口。
钱相琼有些木楞地把视线从绣图转向青眉,青白的脸色,眼圈乌黑唇无血色,已经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她见到青眉,露出几分恐惧又似乎有几分希望——
“容小姐——青眉——你告诉我,你绣图里绣的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夜夜都梦到这里,一天比一天清晰——”
从什么都没有混沌的一团,渐渐有石有水,有漆黑长羽的鸟在灰暗的天空飞,一群群,压得人喘不过气。
“青眉,我是不是快死了,那里是不是地狱?”
青眉看着她气焰全无的样子,面容淡淡,却因为她而想起来了方才已经忘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