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言不语,沉默地好似有些伤心,我握着他的手晃一晃,露出一嘴白牙笑:“你一贯看得开,现在反倒陷进愁情苦雨里了?是我自作自受种下的苦因,现在自然是我自己承受这苦果了。
唔,你回来恰好,过几日连婉公主和秦卷大婚,我十之八九要去送亲的。
你要得空,就替我走趟魔界,你也晓得,我现在,也不大愿见着那个人。”
握着的手突然低了几分温度,冰凉冰凉,我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夜里凉,我两也不要挨在这地上了。
你坐一坐,我去给你盛些粥暖暖胃。”
将粥碗推给东华时,头又晕了晕差点栽了下去,怕他起疑,只作了平常色,袖兜抖了抖洒了些药粉在碗里。
眼看不见,耳朵就格外的灵敏些,听得他银匙搅动在碗里,慢慢饮粥的声音,我才坐定了。
两人对坐着沉默地用着晚膳,没了肥球青枝在旁唧唧喳喳,偌大的府中竟显出了几分人走茶凉的寥落之情。
虽说肥球没来之前,府中向来是这样的,可人么总是经历了热闹就不太习惯安静了,肚子里的话转悠了几圈,想挑个新鲜的话头来与东华分享。
可挑来挑去,这几日里所行所为几乎全与秦卷和连婉的那桩婚事脱不了干系,东华想来是不爱听的。
安静地喝了会粥,突然皱皱鼻尖,又舀起一勺灌进嘴里,细细致致从舌尖品尝到舌尾,无滋无味,心里一凉。
一手按住东华端碗的手,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东华紧握着碗的手不松,我有些激恼:“你晓得我有时候没有味觉,做出来的东西入不了口,你这样哄着我又算个什么事?!”
情绪一激动,耳力也不大好使起来,朦朦胧胧里东华说了些什么,我听得并不真切,隐约间他好像说了句:“你做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这句话无端地叫我悲从中来,生了几分苦情。
打我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头一回眼睛看不见时很受了一番惊吓,也是东华陪在身边,他不善言语的,只静静陪我坐了一夜。
后来陵叶告诉我,东华从那时起就开始研读医经药书。
所以再后来,我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就没让东华知道了。
与秦卷那些事后,潜意识里我不大想再欠着别人些什么,别人的好有朝一日总要加倍还回去的。
后来我是如何回寝居,如何睡着的,残存着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
只记得大概是东华将我抱了回去,还细心地替我掖实了被角,模糊中有人一直守在我床边,叫我睡得很踏实安稳。
次日清晨,旭日胜火,耀眼的晨光刺得我艰难地睁开了眼。
恢复了视力的眼睛往房内一扫,只身片影全无。
套好衣裙,往厨房里去时,桌上仍是昨夜的样子,摆着几双碗筷及几碟小菜。
我端起自己那只桐花碗舔了舔,眼睛眉毛全皱到了一起,连灌了好几口冷茶,才将那股子难以言喻的怪味冲淡了。
再一看另一只碗内,干干净净。
神情扭曲地盯着那只粥碗,门外木廊上传来有人走过的声音,我探出头去,披着身长蓑衣渔翁扮相的东华正弯腰将鱼篓子放下,我咦了声。
他抬眉讶然地看向我:“回来了?”
“……”
东华的回答虽古怪了些,但我仍不失感激地道了句:“谢谢。”
在他莫名眼神中,哼着小曲收拾碗筷洗碗去了。
东华这番回来,带了个小道消息,他说:“传闻神农帝的另一个子女流落在了魔界之中,除了已经死去的云姬,那人是唯一有可能治愈你五识丧失的人了。”
本来我并没有将这个毛病放在心上,但经过昨天晚上,我思量着讳疾忌医是不行的,这病还是得治着的,不能指望东华一辈子。
我虽是云姬的弟子,但对医术不过学了个皮毛,况且医者不自医。
既是如此,那之前委托东华代我去魔界送亲的事便要推翻重新考量了。
将这桩事子在心上过了遭,略有了个主意,又传书去了连婉那探探昨日相亲的消息,连婉那边回信回得很快,大意是很满意秦卷这个一表人才的魔界摄政王。
如此,这桩轰动四海八荒的婚事便算真真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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