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之上,巡按姜冕一身大红官袍,坐了正堂明镜高悬下的乌木椅,神情端庄肃穆,透着几分严厉。
施承宣则是着一身青色官袍,浆洗得已然泛白,却也端正合度,紧锁了眉头坐于一旁。
挨着他椅子坐的是童幼蓝,竟没有回避公堂的意思,也是一脸的疑惑。
我被带上大堂,刚跨过高高的门槛,就见三人凝重的目光转移到了我头上。
我则一眼瞅见公堂中央站着一个不高不矮、清清秀秀、袅袅娜娜的少女身影,梳着娇媚双髻,插戴玉缠丝曲簪,一袭凤尾罗裙如贴身剪裁,尺寸恰好。
端的是如诗如画,娉娉婷婷二月初。
及至她回过身,惊鸿一瞥,娇怯目光往我撞来。
这张脸庞——
我们俱是一震。
若不是隔镜自照,怎会有这般的肖似?
我嗓子发干,呆呆看她的脸,眉似远山目若秋泓,腮染烟霞唇点朱樱,眼波是秋水横渡,鼻尖是玉管一点,冰肌玉骨俏中带媚,娇嫩如一朵带雨山茶,不堪采撷。
说她与我肖似简直是辱没了她,在她面前,我简直无地自容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少女更甚,我没钱买明镜也照过山泉与石井的水,自认这五官是我,可娇与媚却是全然与我无关。
而这五官按在她身上,却仿佛顿时活了起来,演绎出一具遗世仙子的体态。
“你……”
她玉葱般的手指点向我,惊颤不已,回手捂向自己的樱桃小嘴,倒吸冷气,眼眸布满恐惧,“你怎么顶着我的脸?你为何要冒充我?”
我呆呆举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扯了扯,略痛。
可是痛的好像不止我,施承宣也是一脸痛楚与惊愕。
我转了眼看向公案之上,姜冕晦沉的视线在我身上定了许久。
他的一把如墨如缎的发丝此际都收纳进了乌帽,收得一丝不苟,人也忽然间凝正持重一丝不苟,仿佛遇到了平生最大的难题。
“你可有话说?”
他问,嗓音也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半毫不见曾经的旖旎波动。
当然无话可说,我摇了摇头。
一拍惊堂木,满堂肃静,就连外间围观的杂役皂隶典吏也都一声不敢吱。
今日案情复杂,还似涉及宫中秘事,故而县衙封锁,并未有百姓围观。
姜冕起身而立,他本就站得高,身量也不矮,衬着鲜红巡按官袍,身影陡然又高大几分,如此便十分具有威压。
他这威压乃是无差别释放于全场,众人不由敛声屏气,仿佛见证一个重大历史时刻。
他嗓音本悦耳,但刻意降低几分,便低沉得如万年古木斫出的琴奏出的最低音,灌有魔力,将所有人吸得动弹不得:“本官奉圣谕,到民间查访郡主下落,可如今出现两位郡主,是何道理?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若自己招供,本官可念她年幼无知不予追究,若负隅抵抗,拒不承认,冒充到底,待水落石出,本官可不饶她!
假冒郡主,重罪当株连亲族,二位想好了!”
堂内堂外一片震惊,巡按果然是来寻访流落民间的郡主。
壬戌之乱,皇亲流散,今上皇叔寻亲骨肉,故而奏请圣上,命巡按私查。
可万万没想到,荣华富贵当前,假冒伪劣便飞蛾扑火,真真假假,究竟谁才是正版郡主?
一堂阒寂,无人作声。
外间却已窃窃私语,嘈杂成串。
平阳县难得出点八卦,郡主流落平阳县便是惊天秘闻,两个一模一样的郡主同时出现,更是石破天惊。
虽然我也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不妨碍我机智自保,奋勇发言:“回大人,有没有可能当今皇叔的掌上明珠有两位,乃是孪生姐妹,皇叔年老昏聩记错了,表达有误,大人便以为是只寻访一位郡主?”
姜冕看我的眼神很诡异:“皇叔春秋鼎盛,离年老昏聩还有几十年的距离,不劳你费心。
宝郡主有且只有一位,所以你二人中必有一人假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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