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触及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也不免尴尬与犹豫,但想到幼时也曾躲在哥哥怀里睡觉,便不由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外衫脱下。
里面是白色的中衣,银笙迟疑一下,便将之也除去。
低头间,却不经意望到了鬼虚影的颈间有一点白光隐现。
从形状看来,可以隐约辨出是一粒珍珠。
那珠子看上去很是普通,中间钻了孔,以一条红线穿起,坠在了他的颈间。
银笙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触碰,但手指才一接近他的身体,又急忙收回。
尽管知道他就是默尘哥哥,可或许是因为分别太久,如今面对着他,却少了几分幼时的依赖,多了些许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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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虚影醒来的时候,大雨还未停息,银笙没有离开。
她就坐在他身边,垂着头,抱着双膝,像是已经在此静候了许久。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体内的那种焚烧感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但随之而来的寒冷又钻入骨髓深处,就仿佛千丝万缕的冰魄沿着经络蔓延全身。
雨点滴滴答答落在洞口,溅起湿湿气息。
鬼虚影怔怔地看着她,一种深深的酸楚之感自心间泛起,渗透至全身。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当年与妹妹失散后,独自一人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寻找,最后才发现再也找不到阿笙的小小身影时,他懂得了什么叫做绝望。
当年一心为着找回妹妹才坚持着活下去,冒着风雪在乡野间流浪,饿得没有办法只能吞下带着腥味的泥土时,他懂得了什么叫做隐忍。
当年被无端掳走送进不见人烟的深山,为了生存而只得无日无夜地练习厮杀,只需稍稍一个分神便会死在刀阵中的时候,他懂得了什么叫做活命。
活命。
只要活着,才可以呼吸,可以看到这个世界。
每一天有日出有朝霞有飞鸟,每一夜有月升有星光有泉声,而他则躺在几十甚至上百个与他同样满身是伤的孩子中间,攥着心口的那一枚小小的珍珠,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梦里有父亲有力的臂膀,有母亲温柔的抚摸,有妹妹仰起头抱着他,叫他默尘哥哥。
仅有的梦境反反复复不断重复,直至有一天,他从睡梦中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然渐渐忘记亲人的面容。
他们依然是在梦里笑着,可他却始终离他们很远很远,远得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恐慌,自责,失望,焦急。
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身上的旧伤未曾愈合新伤又来,每一夜他忍着疼痛想要快些入梦,因为梦里才有他的家。
但是无穷无尽的伤痛让他无法睡着,即便是睡着了,脑海中浮现的也更多是白日里拼命的厮杀与屠戮。
父亲,母亲,妹妹,不知从哪一天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某一日日出的时候,他被推上了决战台。
那一役,年仅十五的他杀尽了与他同龄的少年。
黄昏时分,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沿着手指滴滴答答划过锋利刀刃,润湿了脚下大地。
从那之后,他便知道了,活命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已经改变了意义。
没有温度没有感情没有希望,只是呼吸,睁眼,出刀,收刀。
这个世界上,方默尘早已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死去,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具与之类似的躯壳,他叫做鬼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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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银笙本来已是强撑着才坐了那么久,如今发现他醒来后急忙想要起身,不料双腿发麻,竟险些摔倒。
“小心……”
鬼虚影想伸手去扶,但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只能蹙眉看着她。
银笙正对他而坐,低下头看看他,小声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