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淑按照奚秋弦的吩咐去通知了鹿门寺的方丈,随后带着众人匆匆离寺。
按照约定,她驾着马车等在离鹿门寺不远的树林边。
天光放亮时天淼策马赶回,但因距离银笙离开已有一个多时辰,他虽四处寻找,终究还是没能发现她的踪迹。
奚秋弦坐在马车内听着他的回禀,默默地望着青灰色的布帘。
外面已经一分分亮起来了,但雨后阴寒却更渗入风间,恍惚中好似还是昨天黄昏,也是这样坐在车中,帘子外却忽然传来了她的声音。
而匆匆相见,甚至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银笙又一次从他身边消失,就如同吹过布帘的风,无影无踪,无法捕捉。
天淼在车边问他下一步怎么办,他却没有回应。
“少爷,少爷!”
天淼又提高了声音,奚秋弦才回过神,缓了一缓,道:“沿着附近郊野再找,你不要再单独离开了,我们一起去。”
天淼天淑都知道他除非是真的死心才会离开洛阳,因此也只得跟随其后,惟愿别再被他碰上银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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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云厚,秋风瑟瑟。
洛阳城东的榆树林中,银笙背着鬼虚影艰难地行进着。
落叶在脚下发出碎裂之声,她已经连续不停地走了半夜,只为远远离开鹿门寺,离开奚秋弦可能找到她的地方。
自从在落雨黄昏重又见到那辆马车,重又听到他的声音后,她的心就没有一刻安宁过。
雾渡坪他愤然离开,她独坐于废墟中望着茫茫荒野的时候,便觉得偌大天地,自己竟好像是一叶孤舟在漫无边际的江海中漂泊,本以为可以有岸停靠,却最终还是被吹离边岸,再度失去了方向。
她也记得他一直以来对她说过的话,很多很多,譬如一起回巫山一起去松林一起观锦鲤……但一切美好得形似虚幻的设想,就在他那天转身离开的时候,陡然幻化如风。
她甚至不知道他昨夜翻出那本书册又是为了什么。
所谓的剑谱,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因为在她心中,那只是奚秋弦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就是如此,想要得到的,便会想尽方法去得到,如同一个任意妄为的孩子。
巫山剑法对于他来说或者至关重要,但银笙对这没有一丝兴趣。
从小到大,她的武功剑术,都是在师傅的逼迫下才去完成。
练剑,于她而言,带来的只有痛苦,只有挫败,没有丝毫喜悦与成功之感。
再度跟随师傅的这段日子,银笙觉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以前的自己封闭于深山中,虽也辛苦孤单,但日日夜夜都是如此,没有什么新意,便见渐渐习惯。
遇到奚秋弦之后的日子中,他犹如一枚投入湖中的石子,震起她心湖涟漪,搅乱了宁静。
可他许下了美梦,银笙心间渐渐绽开花蕊,却又在一夕之间覆上了寒霜。
——或许,她本就不该与他过分接近,若是当初毅然拒绝,倒也落得清净。
但即便心有悔意,她却还是不愿让他再度陷入困境,不愿再让他为难。
银笙咬着牙,一步步走在林中,双腿已失去了知觉,只知不断往前。
落叶间有树根凸起,银笙已筋疲力尽,不慎被之绊住,身子往前一扑,便栽倒在地。
鬼虚影重重摔在地上,银笙急忙爬起,扶着他的肩膀急道:“哥哥,哥哥!”
他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发白的天幕,体内忽冷忽热的真气犹在四处游走,一阵阵刺激着心脉。
但他还是勉强侧过脸望着她,轻声道:“阿笙,你怎么带着我到了这?”
银笙费力地将他扶起,让他倚在身后的大树下,犹豫了一阵,才道:“我不想再跟在奚秋弦身边了。”
鬼虚影的眼神收缩了一下,继而审视了她片刻,哑着声音道:“但你现在跟着我,同样没有安全可言。”
“至少你不会赶我走。”
她牵强地笑了笑,“他却还要考虑到手下,考虑到神狱,这样下去,他很累,我也始终不安心。”
鬼虚影本来冷寂的眼里渐渐有了一丝柔和,他吃力地抬起手,抚过她的发间,“我怎么会赶你走?你是我的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