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我要说的,”
James开口:“也许你还不太了解脑部肿瘤这种病。
有些虽然是恶性的,但如果位置不是太重要,完全是可以根除的,而且危险系数并不高。
然而,有些良性肿瘤如果恰好压住了重要的神经和血管,那么手术起来,就算是最顶尖的医生也,也不会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它摘除。”
良辰垂下眼睫,心里已经清楚万分,凌亦风的显然属于后一种。
James接着说:“我会尽全力,可是,颅内手术不比其他外科,即使成功率是99%,那剩下的1%所带来的后果,也不是你能想像的。”
他也将手环在胸前,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平稳地说下去:“至于这一次,万一失败了会怎么样,目前我也不能下断论。”
高级病区里,病人不多,此时整个走廊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围太安静,安静到James的话传进良辰的耳朵里,仿佛都有嗡嗡的回音,搅乱她所有的思维。
凌亦风问她,良辰你准备好了吗?
她原以为是准备好了的,可是当面对最权威真实的说明,那片巨大的、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才如乌云压境,逼了上来,无法呼吸,无处可逃。
如果说,之前的她至少还对那个看似不小的数字抱着一丝乐观,那么现在,她却连自欺欺人的力量都像是突然被抽空了。
更况且,连那个作为后盾的数字,如今都已经消失不见。
果真,如她之前所担心的——那已经是个过去时。
良辰回到病房时,凌亦风是真的已经睡着了,呼吸轻浅,但均匀。
她伸出手,慢慢贴近他英俊的脸颊,食指状似有意无意从他鼻端掠过,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凌乱忧虑的心情仿佛才能渐渐平复。
她随便吃了些东西,下午时接到凌父的电话。
简短几句,她把情况大致说了。
其实现在人人都知道,箭已在弦上,因此凌父对这个决定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又再交待了两句,又问了行程安排才挂断电话。
他的话语里,其实也是有不安和不舍的,到了这种关头,也不免一一流露出来。
良辰除了安慰,剩下的也只是不停地树立信心,给凌父,也是给自己。
凌亦风在傍晚时分醒来,良辰正梳好头从浴室里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他突然撑起身子,半趴向床外,开始呕吐。
她一惊,快步过去扶住他。
其实整整一天,他滴米未进,全靠营养液在维持,胃里是空的,此时也只能是干呕。
可也正因为这样,身体虚弱颤抖得更加厉害,修长的十指紧扣着床沿,伏着身子,那一声一声,听在良辰耳里,只觉得撕心裂肺。
等到好不容易,渐渐缓和下来,他已是兀自趴着急促喘息,似乎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良辰手指冰凉,扶住他的肩将他慢慢翻转过来,靠回枕头里,目光触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鼻尖不期然一酸,紧接着眼前一片模糊。
她抬手去抹涌出来的眼泪,一边暗骂自己没用,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如此无法控制情绪?
她偏着头,脸上却突然传来凉凉的触感。
一低头,只见凌亦风陷在雪白的枕头被褥里,修长的手臂抬起来,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眼睛好了?”
她惊诧于此时自己的反应能力。
他微一点头,继而笑道:“你的眼泪越来越不值钱。”
明明还带着微沉的喘息,脸上也满是倦怠,可他笑起来的时候,仍旧如春风拂过,眉目舒朗开阔。
良辰扭过头,不理他,找了纸巾把眼泪擦干,才说:“我去问问医生,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不用。”
像是十分明白般地说:“这种病,就是这样。”
可是,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良辰的心里便越是如有刀在刮一样的难受。
就这样又坐了一会儿,凌亦风久久地沉默,似乎恢复了体力,才又问:“什么时候手术?”
他看着她:“你们都谈过了吧?什么时候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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