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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细雪日,李道玄把薛五陵带出了门,原因并无其他,只是因为担心自己没机会看到明年的冬天,所以当下便显得格外珍贵。
薛五陵撑了把油纸竹伞,哗的一声打开,遮在李道玄的头顶,陪他往外走,细雪粒子落在油纸上沙沙作响。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后孤零零的碎石地,李道玄觉得时光果然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冬日了。
遇见崔璆的时候一切仿佛都还在眼前,抱着薛五陵回北邙山的记忆也好像就停留在上一刻。
幼年冷落的庭院,离家远去时凌冽而孤寂的风似乎也还在拂着他的衣衫,李道玄看着覆盖了一层薄雪的地面。
薛五陵穿着寡淡的黑衣,在失色的天地中反而显得浓墨重彩。
几乎只是一瞬间,薛五陵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看向身旁的李道玄,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明善,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油纸伞跌落在地,薛五陵无喜无悲:“你杀得了我吗?而且,你舍得吗?”
李道玄露出了笑容,浅淡的无奈藏着感慨良多。
他舍不得。
他想要明善活着,这个由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一直都舍不得。
崔璆死的时候,他便舍不得,他想人世多苦楚,天命抑不平,他要渡崔璆,使他脱离苦海。
他这一生,光想着要渡这个孩子,就已经要用尽全部的力气了。
却未想过向来只有自渡,没有他渡的说法。
或许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下场。
脱离苦海这四个字,不止明善做不到,连他也做不到,他沉溺在这片苦海中,已经失去方向了。
先是六欲魔,然后崔璆,现在是明善,孽缘纠葛掀起无边浪涛,生生世世都无法停歇。
究竟要纠缠多久,明善要为他生生死死多少次,彼此才能从这个互相折磨中脱身?
他谁都渡不了,如果他俩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人好好活着,他做好选择了。
李道玄看着血五陵,高高的举起手,五指张开,在快速落下的那一瞬手势变幻,和另一只手合上,成了一个紧密难分的灭魔诀。
“明善,永别了。”
……
李道玄盘坐在无涯石上,看着远方的山色云烟,和崖下雾蒙蒙的深渊,肩上披了件薄杉,他在这块无涯石上坐了三天了。
削瘦和单薄中到显出了肉身的脆弱,连嘴唇都已经淡白。
时常有徒儿前来拜见他,数来数去和他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那么几个罢了。
赵得升又来了,站在无涯石旁边看着李道玄:“师父,一切都准备好了,何时开始?”
“我让仙客去寻墓地了,待找到了,就将他好好入葬吧。”
赵得升的话梗在喉咙,最终咽了下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闭嘴最好,什么都不说最好,对于李道玄来说,有关他的那些小心思,一句都不问最好。
明善死了,可是对于一个已经入魔的人来说,肉身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对付明善需要的是封印。
他们做好了封印明善的准备,但师父想要将明善封印在墓地,他要葬了明善。
李道玄说话已经像轻声在叹了:“他终归是个人,怎么能连个墓穴都没有,若说物件也没几件,便将我库中的东西拿去陪他吧。”
李道玄知人心幽微了,又解释一句:“我的东西,也是你们送的居多,也只当你们师兄弟一场,留个东西陪他吧。”
赵得升看着李道玄,心里都是发苦的,忍着心酸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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