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担心司马颖在司马衷面前说她在洛阳的所作所为,担心被司马衷遗弃,就赶紧回到他身边服侍,哄他开心。
只要把他哄住了,她就不会死,也不会被遗弃,说不定还能恢复贵人的名分、地位。
洛阳落在东海王司马越的手中,全城戒严,风声鹤唳。
每日,表哥将得来的消息告诉我。
河间王司马颙杀了张方,以张方的人头向东海王司马越求和,可是,东海王拒绝了。
永兴三年(公元306年)二月初六,司马越遣几名大将奉迎皇帝大驾。
接下来两三个月,司马越大军突破了司马颙所设的几道兵马防线,步步紧逼,逼近长安。
五月,司马颙弃城而逃,单骑向西南狂奔,逃进太白山。
而司马颖呢?
我问表哥,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正月,成都王奔向长安,听闻河间王正与东海王求和,就没有进长安,此后再无踪迹。”
五脏六腑似有火烧,那么痛……
河间王败逃后,东海王大将率领鲜卑骑兵进入长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了二万人,日光四散,赤红如血,哀嚎遍野。
司马衷被河间王、官员遗弃在长安,六月初一,他终于回到阔别许久的洛阳,坐在熟悉的太极殿龙座上,俯瞰那些熟悉的文武官员,君臣相顾,哀感流涕。
紧接着,他派人来金墉城接我回宫,复立我为皇后。
半个月后,司马衷大赦天下,改元光熙。
——
回到宫城的那一日,晚膳时分,宫人奉上粗食,我正要吃,司马衷就来了。
随驾的宫人将三碟菜肴放在案上,接着纷纷退下,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他开心地笑起来,拉着我的手臂,“容姐姐,再次见到你,朕太高兴了。”
殿中只有碧浅在,我吩咐道:“碧浅,服侍陛下坐下进膳。”
他不肯松手,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容姐姐,容姐姐跟朕说说,你一人留在洛阳,有没有人欺负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朕,朕治他死罪。”
碧浅道:“陛下若想为皇后出气,就赐死前贵人,前贵人……”
我瞪向她,她不情不愿地收口,没再说下去。
“碧涵姐姐?”
司马衷狐疑地皱眉,好像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怎么欺负容姐姐了?容姐姐快告诉朕,她怎么欺负你的?”
“臣妾饿了,陛下也饿了吧,先进膳吧。”
“不嘛,容姐姐先告诉朕……”
他摇晃着我的手臂,半是恳求半是耍赖。
“陛下不先进膳,臣妾就永远不说了。”
我含笑威胁道。
“好,好吧。”
他扭扭捏捏地坐下来,瘪着嘴。
我夹菜递给他,他一喜,笑着接过,又笑嘻嘻的了。
他吃着,我也吃着,只怕都饿了,不再言语。
今年,我二十五岁,司马衷四十八岁,接近半百,我嫁给他,已经六个年头了。
近几年的折腾,他御驾亲征,来往于洛阳与长安之间,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被亲人挟持,几度命在旦夕,身临险境,担惊受怕;他比之前更瘦了,可以说瘦得皮包骨头,可见他在长安过得并不好。
虽然他呆傻、失智,但也并非完全傻掉了,他也知道被人挟持、软禁的痛苦与无奈,也知道这天下已经大乱,自己的手足、亲人正在骨肉相残,也知道这大晋江山变成生灵涂炭、流血千里,是他的错。
因此,他怎么可能过得舒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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