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到辄止,没将这话说完。
他心里其实并不希望他的师父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才归重阙。
但他以为除了自己,便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这重阙,还有什么是师父眷恋的呢?
惠帝却好像比他知道得更清楚,惠帝不动声色地将心下突然生出来的一段酸楚咽下,竟是要等到这时候,才懂了那人的意思。
可惜,晚了。
惠帝的手在棋篓里抓紧了一把黑子,半会儿子又松开了手,才继续道。
“但你师父那日讲的,却不是这个。
他说,扶风的老燕,只求幼鸟能平生安乐。
而那些扶风梁间燕窝里的幼鸟也只需饿时张口唤声老燕,便有吃食。
但昭行的不同,昭行的老燕,想幼鸟能有真正翱翔于空的机会,想它高飞,却又恐它飞高失命,便总要在身后将它看着。
看它飞不高了,又不敢马上去扶它,怕它以后赖上了,便丢不掉了。
只有待它要跌入地了,才上手扶它一把。”
惠帝似将那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完了,抬了眼,眼里带着笑,问谢无陵道,“他总是最会讲道理的,是吧?”
谢无陵对上了惠帝的眼,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人眼里看见了柔情,像昭行三月里的春风,暖洋洋的,但又带了点异样,像是苦涩的滋味。
谢无陵眼里却没那么多柔情,只有一腔的愧与疚。
早年他曾听惠玄师兄提起过,扶风地里有师父弃了的七情六欲。
既然是弃了的,便应该不会有人想再捡回来。
所以连带着扶风,也不是师父想去的地儿,每每他们出去游历,师父总会有意无意地绕开京畿道。
可那日他的师父带了一襟风雪,从昭行千里迢迢赶来这扶风地,亲手煮一壶茶,亲自叙一场旧。
却是为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燕。
而那时的他,偏将一身轻狂,诩做傲骨,想来可笑。
“平之受教。”
谢无陵起身作文士揖。
“平之,”
惠帝跟着念了他的字,才抬眼细细瞧他,“倒是好字,自己拟的?”
惠帝时至今日仍记得那日在长明院内雪地跪倒的那个用蓝绶束发的少年。
却不过历三年,玉冠拢青丝,已不似少年。
“早年师父便拟好了,说是心平才成事。
遂唤作了平之。”
“嗯。
昭行谢平之。”
惠帝似想起了什么,道出了这五个字,许是听谁道过这名,不过该是谁,他给忘了。
“你可还记得寡人和你对弈后,问的一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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