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家迁到襄邑后,亲族们都在哀泣,王盆反倒得了便宜。
自己小家析分出来,再不必受父母辖制。
自家有房有田,足以饱腹度日。
亲族间,不论正室侧室,各家家境都相当,他也再不必去巴附谁,埋了许多年的头终于昂了起来。
每日吹了灯,便极力伺候妻子,让她替他一连生养了八个儿女。
他始终忘不掉幼时之痛,不愿像自己父亲,便尽力公平对待每个儿女,不让一个心里积下委屈。
可是儿女多了以后,家里分的那一百亩地便渐渐难以支持。
他见堂弟王盉自耕自种,每年所得多出一倍有余,心里馋羡,也试着去学种田。
可那苦,他无论如何也挨不住,怕累折了腰,这家计便越没依仗了,只得绝了这个念头。
那时,宗子王豪逐年富绰起来。
他只得捡起旧日本事,赔起笑脸,去巴附王豪。
虽得不到多少大利,但不时能沾蹭些茶饭,填饱自家肚皮,给儿女省出一碗饭来,也算种了一把稻麦。
时日久了,他昂起的头重又垂了下来。
不过这和当年不同,当年只为自家,如今却是为妻儿,便是把头垂到粪土里头,又值什么?
去年,王豪一病而亡,王盆心里无比欢欣。
那家只剩个六岁幼童王小槐,只要团拢好了那孩童,何止赚些粮米柴炭?于是,他便开始加力去讨王小槐欢喜。
然而,王小槐眼目嘴巴都极尖利,一见他凑近,便立即说:“你个讨饭盆,我爹爱听你狗舔声,我却最厌狗癞子。
等我爹不在了,我要把这村里所有的狗都打杀了喂乌鸦去。”
王盆听了,脸上笑着,心里却顿时有了个主意。
他回到家,趁妻子睡熟,偷了钥匙,从奁箱里窃了一只金耳环,赶了十多里地到县里,用那耳环换了一把银弹弓,又飞快赶回来。
他见王小槐独自在院里玩耍,忙双手托着那银弹弓,小心凑近:“小叔父最厌狗癞子,老侄儿我也最厌。
老侄儿特意去县里,百般辛苦,寻了这件宝器,孝敬给小叔父。
您厌哪条狗子,就使这个射它。”
王小槐见了,果然大喜,一把抓了过去。
王盆忙捡了几颗石子,请王小槐试耍。
王小槐射了几弹,越发欢喜,转身出门跑到隔壁王盥家,去射他家那只土犬。
王盆顾不得腿疼,忙跟过去,四处替王小槐捡石子。
王小槐一弹接一弹,射得那只土犬扯着链子不住惨叫避躲。
王盥闻声出来,只能苦着脸赔笑。
王小槐射罢这只土犬,又去寻下一只,接连射了十几只,手酸得拉不开弦,这才罢休。
第二天,他嫌石子脏,竟揣了一袋栗子,也不再射狗,开始射那些亲族。
王盆瞧着那些栗子被如此糟践,心里疼惜得连声暗叫造孽,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只能跟在王小槐后头不住地拍掌叫好。
那些被射的亲族不敢道王小槐不是,尽都骂王盆。
王盆并不回口,只当听不见,细数与自己有宿怨的亲族,一个一个撺掇王小槐去射。
王小槐对王盆也再不嫌厌,时常赏些饭食钱物。
王盆大为得意,越发卖力讨王小槐欢喜。
去年秋天,有个中年锦服男子忽然登门,是本县一个富户,关起门和王盆商议一桩事,说他想买王小槐家那宅院和院后那片田地,他寻过王小槐,那孩童却坚意不卖。
中年男子留意到王盆时常在王小槐左右,因此来拜托王盆说服王小槐,若能成,酬谢五十两银子。
王盆一听这酬银数字,顿时满口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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