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一挪,坐到垂杨柳底下,又拉着御剑坐在自己身边,听油篷船里的爷爷说起故事来了。
朱靖也执剑坐在一旁,默默聆听船中低诉的、苍老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住在河边的女孩子。
不知何时起,河边泊了一艘船,船里是一位进京赶考的楚州书生。
两人互不相识,朝朝暮暮,一个在楼上刺绣,一个在船里念书。
有一天,这个女孩子推窗倒水,斗然见到了这位书生。
一见之下,恍然如梦,手里的铜盆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自此之后,日子也没甚么变化。
依然是互不相识,朝朝暮暮,一个在楼上刺绣,一个在船里念书。
十八天之后,书生乘船入京。
后来,女孩子也嫁做人妇。
从始至终,没有片语相交,甚至连眼神都不曾相对。
多年以后,河边起了一场大火,这个女孩子困在楼上,没能逃脱。
别人在瓦砾废墟里,捡到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有拳头大小,不像木头,也不像石头。
外壳坚硬,内里却柔软异常。
四乡八里,没有一个人识得。
直到一位大胆的军士,举刀一划两半,这东西才显出本来面目。
——那是一颗心。
只见剖面之上,文理分明,绘着垂柳数株,小楼一座。
楼下系着一只小船,船上一位书生模样的少年,正在临窗远眺,眉目清晰如画。
举刀再剖,片片皆是如此。
人们啧啧称奇,传为异闻。
恰好楚州书生的朋友路经此地,见画上之人面目熟悉,栩栩如生,大奇之下,携心一片而归。
楚州书生听闻此事,顿时大放悲声,问朋友:‘心在何处?’朋友取出一枚小盒,答曰:‘就在此间。
’书生焚香叩拜,含泪而启,——心已不复存,只余一汪碧血而已。”
*
朱靖不禁为之动容,随后又想到:“不知我死的时候,心里的画会是甚么模样呢?”
想来一定会有师父、师兄、师姐,会有九华山高耸入云的灵台。
多半还会有这么一面湖泊,一座青石桥,桥上张着一把红伞……朝阳将伞骨照得纤毫毕现,伞面上题着两句再也找不到的诗。
那么,别人心里的画,又刻着什么人、什么物事呢?
屈方宁靠在御剑身上,听得睡着了。
御剑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他还没有醒过来,要睡不睡的,一路跌跌撞撞。
御剑随他乱走,偶尔看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才笑着把他揽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