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一摆拂尘:“咱们再来复盘一下突厥狼卫的行踪……”
张小敬却伸手抓住拂尘须子,一脸认真:“李司丞多久没休息了?”
“不过两日罢了。
本官常年辟谷,还熬得住。”
李泌想把拂尘抽回来,没想到张小敬手劲很大,一下子居然抽不动。
他觉得这么拉扯有失体面,冷哼一声,索性松手。
张小敬把拂尘夺过来,丢在一旁:“李司丞,我建议你去打个瞌睡。
你这样一直紧绷着,早晚会垮掉。”
檀棋感激地看了张小敬一眼,走前几步,顺势要去搀扶公子。
李泌却摆了摆手,自嘲道:“不成,根本睡不着。
这些天来,我一闭眼,就害怕睡着后有大事发生,不及处理。”
张小敬毫不客气地批评道:“这等患得患失的心态,也能修道?”
李泌发出一声长长叹息:“道心孤绝,讲究万事不萦于怀。
可这几十万条性命,操之我手,又岂能真的置之不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我修不到这个境界。”
“那还修什么道,踏踏实实当宰相不好吗?”
张小敬反问。
李泌撇撇嘴,露出“你这种粗人懂什么”
的眼神。
他不愿就这个话题纠缠,反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张小敬这一路摸爬滚打,被麻格儿严刑拷问,与曹破延殊死搏斗,又经历了水火夹攻与右骁卫的折磨,可谓是伤痕累累。
不过他最显眼的伤,乃是左手那一条断指。
李泌一看便知,这断指与其他伤势迥然不同,定有缘由。
张小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葛老的事约略一说。
此前李泌已听过姚汝能的报告,只是许多细节尚不清楚,这会儿才知道在平康坊窝棚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檀棋面色变了数变,她可从来不知道,这个桀骜不驯、不讲任何规矩的汉子,居然还这么重然诺。
李泌十指交叠,却没什么反应。
在他看来,出卖暗桩于小节有亏,但为了大局着想,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和张小敬本质是同一类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无辜者,以阻止大船倾覆。
可张小敬竟自断一指赎罪,却大大出乎李泌的意料。
“矫情。”
李泌冷酷地评论了两个字,“若是本官碰到这种事,你尽管动手就是,不必叽叽歪歪觉得有罪什么的。
大局为重,何罪之有?”
张小敬闭上了嘴,眯起眼睛,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两人都是说一藏十的性子,谁也没打算分享自己的人生,谈话的气氛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草庐里一时陷入难堪的安静,他们对视良久,都有点后悔,早知道还是谈工作好了。
这两个人或许是最好的搭档,可肯定成不了朋友。
檀棋左看看公子,右看看登徒子,嗅到了浓浓的尴尬味道。
她妙目一转,转身出去,一会儿工夫,端回一盘慈悲寺的油子,底下还垫着几张面饼。
子是素油炸的,十分经饿。
这两个人从中午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吃任何东西,接下来还不知要挨多久,得趁这点余暇多吃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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