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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陶把目光投向花园外的小路,花木幽深,寂寞无边。
“叔叔记得第一次画的是一个鸡蛋,那本来是给爸爸准备的早餐,可爸爸没吃就走了,妈妈看着鸡蛋有点发呆,我想让她高兴一点,就说要画个鸡蛋送给她。
是个荷包蛋,我把它画得像个太阳一样,妈妈抱着我掉眼泪。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一刻妈妈的心情。
她眼里的孤独,在她儿子眼里竟然明媚如太阳,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是欣慰的,这种欣慰盖过了作为一个妻子的凄凉。”
怀月震惊地看着他,虽然外界传闻姬仲明先生是风流才子,但是他的才华放射出的耀眼光芒早已掩盖了他品性方面的瑕疵,即便提起,人们也多是以一种宽容的口吻强调了“风流韵事”
四个字中的“韵”
字。
她没想到,姬君陶会跟自己谈及这样隐私的问题。
姬君陶似乎没有注意到怀月的反应,顾自往下讲:“我母亲有很好的国画功底,父亲之所以在学油画那么多年后重新开始研习国画,也是受了我母亲的影响。
当然了,没有名气的画家都是很穷的,我父亲那时刚在画坛小有成就,能鼓起勇气作这么大的转变,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外祖父家实力雄厚,我母亲的陪嫁足以养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姬君陶的脸上浮起一丝冷嘲,“他成功了,他感激我的母亲,但是做不到对她专一,我母亲忍下所有这一切,做了一个贤妻良母。”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这让我痛苦,所以我渐渐抛弃他的画风,我想走一条和他完全不同的路。
大家都说他从油画转向国画,我从国画开始,主动借鉴油画,是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其实不是的,我根本不想出于蓝,出于红出于白都无所谓,就是不想和他有瓜葛。”
他叹了口气,“但是似乎很难做到,小时候的影响太大,连我母亲教我的都是他的风格。”
“有些东西就像血缘像基因遗传,你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姬君陶苦笑,“我母亲去世后,我得了抑郁症,一度非常严重,几乎无法做任何事,不能见陌生人,不能完成任何一幅作品。
所以我的画室里有成堆的画了一半的画稿。
有时候我半夜起来画画,等到窗外晨曦初露,想起曹操《短歌行》中所写,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便觉生之无趣。”
他收回目光,看着怀月道:“你可能不知道,这次的画展,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抑郁症严重的时候创作的,现在只是把它们修补完整。
人越是在那样的时候,艺术的感觉越敏锐,只不过过程不是常人可以忍受。”
“姬先生。”
怀月有点慌,想到那瓶“百忧解”
,他这样地坦诚地说出世人不知的秘密,让她措手不及。
“我的画比较强调色彩,这也是受了我母亲的影响,她总是说色彩是有生命的,色彩就是生命。
你的心灵过滤你眼睛看到的色彩,使之更加纯净,只有那样,你的画才能感动别人。”
姬君陶道,“我现在每周一下午在美院授课,我总是对那些学生说,走出课堂,去体验人生的酸甜苦辣,否则你的画永远只停留在眼睛的状态,而不能深达心灵。”
怀月点点头,这样的语言非常能蛊惑人心,她竭力专业地想,写在专访里也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