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就算她做了错误的决定,也没大的妨碍吧?
又过了一会儿,秋原也睁开眼,他先伸出手去拉卢照,问:“怎么不多睡会儿呢?外头还是黑黢黢的……”
卢照没理这话,她的心思是飘忽不定的,人也是。
说出来的话,更带着某种不切实际的痴妄。
“郁秋原,我们离开海陵,去南京,好不好?”
她这样说,一定有这样说的道理。
秋原虽然心里觉得卢维岳不会同意,但还是顺着妻子的话问:“过去南京,跟家里决裂,我们怎么谋生呢?还是跟现在一样,坐吃山空?”
卢照也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一步对不对,她也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再被关在一个牢笼里,每天只接触特定的人,只做特定的事。
所以她说:“先前我们一起留洋的同学,有好些都在南京做官,虽不是什么高官要员,但提携个把同辈却不在话下。
至于你,我想你做金融这一方面很有才干,可以进银行。
又或者,你学的纺织工程,也可以做回本职,去染织公司谋一份差。”
她把什么都设想好了,事无巨细。
秋原其实也不满足于当下,但他对于事业,逐渐又多了一层痛恨,他总觉得是这玩意在摆弄他的人生。
可眼下,的确又没有别的出路。
“官场是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暗渊,我希望你想好了再走出这一步,而不仅仅是为了摆脱现有的束缚。
当然,你肯这样做,老爷肯定又要欣喜至极,咱们家里,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不就缺一个在衙门里活动的人?”
这与卢照的想法不谋而合。
卢维岳如今多有钱,他什么都置办得起,就是没法子在南京蒋先生手下混个一官半职。
像他这样靠征敛横财而半路发家的阔老爷,祖上没什么荫封,本人读书又不多,于政治经实在不通,就算勉强进了官场,也是磕磕绊绊地,纯惹人讨厌。
卢照这个想法,歪打正着地,算是一脚踩中了她父亲的痛处。
卢维岳这个人,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一生只有两大遗憾。
家里没儿子,偌大家业最终也只有拱手让人,这一点还有办法解决。
另有一件更棘手的——官场没朋友,这便是卢维岳总受到几位同行奚落,排挤和摈斥的根源所在。
南京的严启瑞就不说了,那是公认的仕宦之家出身,苏州的王汉章细追究起来,也是无可否认的名门之后,就连同样从穷人窝里爬起来的沈志华,他也有一位诗书传家的闺秀太太。
相形之下,就只有海陵卢家这一脉,金银财货再多,家底也还是轻薄,外头人一议论起这家,还是只拿他们当另一个阶级来的远方阔客,而永远也成为不了真正的上流门第的主人。
天知道,卢维岳做梦都想成为上流阶层的主人。
这是他一辈子都为之努力的梦,绝不允许失败的梦。
果然,卢照把她的打算告诉给远在上海的卢维岳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不过略沉吟片刻,最后就还是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