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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桌伦并没有在兰州府逗留,因为车上的货物耽搁不起,买家钱袋里的银子也耽搁不起。
他派了个族人,拿着那只羊脂玉的镯子,在兰州城足足寻了两个多月。
若有人识得这镯子,那必然是这丫头的家人。
若她的家人来接她,那必然是要重重酬谢我们。
那只玉镯便已价值不菲,那重重的酬劳,岂不比得上自己一整车的货物?
木桌伦越想越坚信,自己的妻子果然是有福之人,一出门便捡了棵摇钱树。
于是他等待,耐心的等待,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左等右等,直等到那族人回到族中回到大漠,所寻的家人却半点影踪也不见。
摇钱树顿时变成了赔钱货!
“想留在部族里,就得给我天天干活!”
言犹在耳,木桌伦当时那厌弃、鄙薄的神情,霍青桐至今还能忆起。
可她还是选择了留下,以她四岁女童的身体,除了这儿她还能去哪里呢?况且,别的地方,再也没有阿帕温柔的话语,没有阿帕温暖的怀抱,更没有阿帕怜惜的眼神。
不会有人教她如何驱赶狼群,不会有人为她缝衣补袜,更不会再有人像阿帕一样,在木卓伦凶狠的注视下,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来到这里,她身不由己,但离开这里,她却不能够。
她已经失去了一位母亲,抚育了她二十年的那一位,再也回不去。
所以,她决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将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这一个。
重活、咒骂、甚至责打,没有什么能够动摇霍青桐留在回部的信心。
而那一年,她遇上了师父师公,天山双鹰。
对于武学,霍青桐并没有太大的执着,可也知道生逢乱世,没什么比一技傍身更能增加安全系数的了。
况且等学了武功归来,阿帕就不必再为狼群为患而忧心忡忡,他们也不必再因盗贼肆虐、敌对部落侵袭而时时搬家、四处流离了。
回人虽是游牧民族,可也期盼有水草肥沃鸟语花香的地方以供生存。
在天山这五年,霍青桐晨起暮归,勤练不缀。
没有娱乐,没有休息,甚至没有伙伴。
师父对她虽疼爱,却也严苛,况她未曾抚育过孩儿,总不及阿帕来的体贴入微。
五年时光匆匆而过,等到她十五岁,终于能够学成下山,终于能回到阿帕身边,听她唱歌、陪她劳作、为她分担忧愁的时候,帕里黛,霍青桐的第二位母亲,却过世了。
临终前,阿帕拉着霍青桐跟喀丝丽的手,气若游丝的道:“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不能看着你们姐妹俩快乐的长大,幸福的嫁人,然后,平安的过一辈子。”
快乐、幸福、平安,阿帕的意愿,终成了霍青桐的责任。
只是她的快乐、幸福跟平安,自己并不甚在意,嫁人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太过虚无缥缈,她所忧心的,反倒是小妹喀丝丽。
十三四岁的少女,被木卓伦宠溺的如此单纯天真。
想要她快乐成长,就得维护周全;想要她幸福嫁人,就得慧眼识人;而想要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就只有部族的强大。
家庭、部落、甚至整个回疆,霍青桐的责任一天比一天多,负担一天比一天重。
连她都不知何时起,自己成了大漠里的女英雄。
只是这英雄的称号一旦冠上,就不那么容易摘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