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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舅舅终于来问:“你出去打工?”
闻喜坐在他面前,两只手夹在膝盖里,她在这屋子里总是觉得冷,又不敢说。
她试过想要舅妈借她一件厚一点的外套,开了口一直站在那里等,自己也知道羞耻,但实在太冷了,只好站着等,等了也没有回答,太可悲了,又后悔,从此再也不开口。
但这次她挣扎许久,说:“舅舅,如果能联系上爸爸妈妈,能不能告诉他们,黄行死了。”
“谁?”
舅舅一脸木然。
光是说出那两个字都让她发抖,闻喜低下头,把脸藏在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里。
“就是黄叔叔,他说爸爸欠他钱。”
舅舅“哦”
了一声:“你怎么……”
想想没说下去,换一句,“可你爸欠的也不止他一个。”
晚上闻喜在单薄的被子里哭,小恒回来过年,舅舅让儿子在他们房间打地铺,小恒很不满,进出都不拿正眼看她。
闻喜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太多,舅舅以前犯过事,她爸好的时候对这个妻弟很看不上眼,她妈又不工作,偶尔接济弟弟还得偷偷的,被发现了家里总是一顿吵。
什么都是有因果的,她爸爸没有对舅舅好过,现在他的女儿也不会得到好的对待,这很公平。
但闻喜跟自己说情况不会一直这么坏下去的,她已经十九岁了,过完年二十,还有一年就能毕业,芭蕾舞团已经给了她实习邀请,等开学她就回上海去,到上海她还可以打工,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学都跟她联系过了,说不行她们先给她凑学费。
闻喜想好了,既然没死,那再苦都要活下去,再苦都要等爸妈和闻乐回来。
她这么对自己说,日子就好熬一点,一天一天的,眼看一个年就要过完了。
闻喜简直是数着手指算日子,她以前从不觉得日子难过,现在知道,原来真可以度日如年。
闻喜只希望这个冬天快点过去,她也觉得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直到听到母亲与舅舅的对话。
这天闻喜晚归,走进巷子前先去街角电话亭打电话。
她每天都这样做,无论几点回来。
每次拨三个号码,爸爸,妈妈,还有闻乐。
但那边永远是无法接通。
其实还有第四个号码,但她每次都在最后一个数字按下前挂断电话,那是方远的电话,他给予的温暖因为是这段日子里唯一的,所以显得特别珍贵,但这又是一个不能拨出的号码,闻喜觉得羞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对方远说什么。
她食言了,至今都没有能力还给他一分钱。
因为这个,她在梦里都抬不起头来,不敢面对他。
闻喜在又一次的失望中从电话亭里走出来,她听到隐约的哭声。
有人在漆黑的角落里哭泣交谈,闻喜把手背塞进嘴里,怕那声音是她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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