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蒋齐睡醒,天都亮了,一睁眼就看见裴四叼根烟坐他对面儿,抱着胳膊晃悠二郎腿,冲他挑着眉毛笑:“哟,可算醒啦?”
说着话就把账单甩过来,说:“酒水钱,服务费,加上过夜费,一共这么些钱,您看现今还是刷卡?”
蒋齐刚醒,脑子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位置,一颗风雨不动安如山了三十多年的厚实心脏,对着嚣张明艳的裴四就“砰砰”
跳了几下,默默掏出钱包付账。
身子一动,蒋齐觉得脑袋突突疼了一下,抬手摸摸后脑勺,隐隐约约一个包,裴四装模作样地解释道:“你睡半截儿滚地上去了,估计磕着了。”
说完自己都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起身给蒋齐倒了杯水。
蒋齐面无表情喝了水,竟然就这么对裴四埋下了情根儿。
“你不知道给我烦得,”
裴四哀哀痛诉:“人不可貌相这句真不是假话,你说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不干人事儿,成天跟个阴魂似的来店里偷看我就算了,我上回不是整了个芥末酒么,都他妈呛得辣眼睛,他喝下去脸都绿了,还流着泪一本正经跟我说,最近查得严,假酒不要往外卖,我去他妈的!”
温让笑得头皮发麻,都顾不上指责裴四又乱用成语,调侃道:“大哥遵纪守法。”
“最近更过分了,他似乎真的想泡我,前几天要带我去玩儿,我就算再烦他,也得给‘地头蛇’个面子,结果你猜他带我去哪?”
温让刚想问去了哪儿,裴四就忍不住接着骂:“打死你都想不到,大哥约我去游乐园!
游乐园啊我他妈七岁起就不乐意去了,我俩就跟傻逼似的,拉着脸坐什么狗日的旋转木马,扎一堆身高不到一米五的熊孩子里活生生就是俩怪物史莱克啊!
哎哟想想我都气得眉毛疼。”
裴四的嘴是相当厉害的,描述起什么都活灵活现,一个人能撑起一场单口相声的效果,温让都能清楚听到那头一干酒友们人仰马翻的笑声,把裴四恼得直叹气:“挂了挂了,一群不要脸的,都要笑吐了。
等你有空了来店里聚。”
温让答应着挂了电话,他笑得太过了,感觉饥饿感都被笑出了体外,再望向桌子上的罐头也就没了胃口,干脆又放回冰箱,点根烟倚靠在冰箱上慢慢抽。
他扫视着自己的屋子,这里的每一件摆设,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移动过地方。
小时候他带着温良在冰箱上贴的卡通贴画儿还在。
冰箱的年龄比他还要大,基本就快报废。
笨重的大块头电视机,在现在早就算过时了,电视机旁很有年代感的红色电话机,也早就因为改了线路,不会再响起。
每一样物件儿都维持着十七年前的样子,老房子就像位沉默寡言,又安宁慈祥的老年人,安静守着他度过六千多个日夜,他不能于人前显露的伤心欲绝、撕心裂肺,都在这老房子里肆无忌惮地挥洒。
守着老房子,是温让给自己和温良,最后的依托。
而过阵子,这里会多出一位新住客,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男人将介入他的生活,住进他和温良的家,就像踏入他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腹地。
温良,你不会怪哥哥吧,让陌生人住进了我们的家?
温让将烟头捻灭,转过身在冰箱前蹲下。
当时的温良只是个小豆丁儿,摇摇摆摆得挨着自己,努力踮着小脚想显得高一些,自己在他头顶仔细贴下贴画儿,指给温良说:“你现在这么高,以后每年都给你贴一张,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高过哥哥,好不好?”
小温良咯咯笑,稚言稚语:“哇每年一张,冰箱都要贴不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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