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我起身时,白涯向我敬酒,声音不大,却很郑重。
“沽衣,好好活下去。”
果然久别重逢都只能上演最烂俗的伎俩,讲些最狗血的话,却淋得你睁不开眼。
而我回敬,一饮而尽,所谓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俗不可耐的两个字:“……保重。”
……
在客栈中枯坐了许久,还是闲不住,撑着伞又出了门。
凤鸣镇内已逛过了几次,索性出镇,慢悠悠往岐山上去。
山上徒有雨珠吵闹,极偶尔的,远远传来雨燕的一两声长唳,像是泪痕划过灰暗的天幕。
原本翠绿生机的枝桠都被雨打得低垂下来,挨着擦过伞面上。
千山急雨,远远近近远远,来来去去来来,水雾蒸腾,过眼云烟。
顺着的山径走到了头,抬眼一看,断崖残壁,远处的凤鸣镇微缩在山脚,隔着雨岚在水中入眠。
忽然间酒虫骚喉。
四年前的自己也曾站在此处,想过喝个酩酊大醉,大睡过浮生暗渡。
却有人在你醉前先叫醒了你。
我回过头,沙沙的雨幕外,一个清颀的身影慢慢走来,踏过了一寸寸石板,踏过了四个轮回的春夏秋冬,向我走来。
我看到繁密的枝桠中挪出了一柄白布伞,伞面角上缀画着几朵闲散开着的桃花,此刻在雨中看去竟像是凌空绽放。
那伞下的手极美,指节像是用温玉刻成的一般,罩在了宽大的青莲色袖摆中。
我看着他的眼,这一刻的他的目光,犹如琉璃火上小熏的月华,绝美,你却不知冷暖,一如其人。
我抬头对那人微笑,轻声道:“……倾宫主好。”
四十三盏·长安酒【小修】
长安酒·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
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骨,随意一站便如同一只雨中闲立的孤鹤,屏退浮世尘埃。
那人看着我,浅浅笑了起来,瞳底有微光,“……沽衣。”
突然施力紧握住伞柄的手指骨凸出,却是泄露了他的不安。
他竟然会不安。
而我再次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伞烟雨,一如漫漶的时光,水汽薄雾里的前尘往事几经冲刷却从未褪色,只被那无情亦无私的风雨见证。
我亦对倾镹微笑,声调淡然,“我知道,四年前你没有想杀我,你以为我躲得过那剑,事后也帮我包扎了伤口,我还要感谢你,不然自己早就是一把枯骨了。”
倾镹怔了一下,睫羽轻颤,微微阖下眼,低声道:“到底是我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