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诚擦了擦冷汗,石成却按捺不住,第一个揎臂大嚷:“这些胡人一样狡诈贪婪,有什么好讲和的?咱们只管——”
“咱们只管诳他们就是了。”
林纵笑道,“只是这样的事,必定要一个胆大心细心狠手辣的人去做,谁提的这法子,便谁去罢。”
胡文诚讶然之下倒退两步,欲言又止,林纵却已经道:“我知道胡大人本性忠厚,想来也想不出这样的点子,你去告诉李筠,既然他不想和我一起玉石俱焚,便自己去跑一趟罢。
倘若他想借机逃命,也由得他。”
“是。
七爷明鉴。”
虽然脸上苍白尚未褪去,但少女明彻的目光里没有半分病弱昏沉,胡文诚心悦诚服地躬身道。
“父亲,那些蛮子怎么可能真心和我们讲和?想来不过是南蛮子眼看我们大军将至,拖延时间的诡计,不如我们一刀杀了他,今夜追随可汗将应水攻下,那些银两绸缎不也一样是我们的了?”
将乘夜而来的使者秘密安顿在毡帐里,伊摩臣随着父亲一起踏入隔昆叶护的大帐,才一进帐便迫不及待地道。
“日后呢?”
忽伦看着跃跃欲试的儿子,目光更是凝重万分,“你也一样想尝尝中原人复仇的滋味?”
“南蛮子有什么好怕的?”
“不错。
眼前的倒是没什么好怕,”
年老的隔昆叶护缓缓微笑,“但当他们的火炮燃烧半个草原,他们的马刀逼到祭神帐外,你就怕了。”
“就凭这些南蛮子?”
伊摩臣按刀大笑,“倘若他们搬出火炮,我便抢过来,倘若他们拔出刀,我就让他们尝尝我刀刃的滋味,不就行了?”
“我儿,你才见过多少南蛮子?”
忽伦忍俊不禁,“若是他们当真软弱,三十年前突厥怎会举族覆灭在他们手里?老可汗怎么会心甘情愿臣服三十年?”
“三十年,也足以让黑铁生锈,何况是这些贪图逸乐的蛮子?”
“我当初也问过老可汗同样的话,”
忽伦静静道,“就在突厥邀我一族北下夺取中原的时候。”
老迈温和的父亲竟也有热血激扬的岁月,伊摩臣不由得闭上了嘴,静静听了下去。
“老可汗只道突厥势弱,我族若得罪了中原,必定引火烧身,当时全族上下,无不唾骂他懦弱,当时斡度叶护更是私下里便邀各族年轻子弟,意欲私自出兵,我也一样带了两千特勒,想去捡个便宜,结果,”
忽伦微微苦笑,他还记得黑旗遮天蔽日,满腔热血彻底冰冷的那一刻,“突厥大军二十万,便在我们眼前一败涂地。
整整七天七夜,突厥王几次重整旗鼓,却又被中原击垮,最后竟在逃亡中举族尽灭——老可汗曾道,人人都说南蛮子软弱怕事,他却觉得南蛮子比突厥更嗜血记仇,他们虽然不声不响,但却将胡人得罪他们的事一桩桩记在史书上,历朝历代一旦缓过气来,无不尽力让草原臣服脚下,这样千年不变的野心,难道真的软弱可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