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医生会怕太平间这样的地方吗?还是单纯觉得大过年的不吉利?”
蔡徵超哈哈地笑,又鉴于在医院便很快收小了音量,“嚯,原来学弟在家都不给你答疑解惑啊?!”
管锌顺着蔡徵超说,“靖老师作为老师也很少给我答疑解惑。”
却转头望了一眼靖岳,提到他就总想要看得见他,那些喜欢都洋溢在这些小动作里。
“医生怕的东西很多,不怕的东西更多。”
蔡徵超这么说,他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索性看了看手表。
他送靖岳和管锌出了医院大门就没再送,挥挥手转身往医院去,突然又转过身叫住了靖岳,晃了晃手机,“对了,不客气。”
靖岳还想了一下才知道蔡徵超回的是靖岳初一那晚的感激短信。
靖岳没有深究蔡徵超的答案,他答的也没错,倘若躺在里面的是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侣,大抵上都是怕的;倘若不是,倘若不是或许就不应该是怕,而是敬畏。
4
靖岳在蔡徵超面前说假,管锌从前不是没答过靖岳这个问题,他曾前和靖岳也提起过这个问题,说太敏感的人也许从心理因素层面上来说并不那么适合做医生,接受不了生命的脆弱,手术的失败,病患的离开,更接受不了自己面对病患家属泣不成声的请求时仍旧是只能叹息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还说过,做医生也许更适合钝力感强一些的人,他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管锌他明明就很想成为医生,能拿手术刀的那种,即便他有无数条极其敏锐的神经,但这和他是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无异,他亦然是个敏感的钝感行为能力人。
后来他也笑自己--原来,那些聊以自慰的谎言其实也都不算欺骗自己。
那时候靖岳还在电脑面前做着教案,仰头与管锌对望,搂他,吻他,他问,“何来欺骗,难道管医生不是真的爱我?”
管锌反着刮靖岳的鼻梁,说,“真。
不能更真那么真。”
那,大概是快几年以后的事了。
5
管锌这半年有好转,对喝酒的渴求感逐渐陨落,但曾前纵容酒精侵蚀的妄为所带来的副作用并未消褪,他对很多事逐渐失去印象,主要体现在--记忆力越来越虚弱。
有时候他看着书就能睡着,但大部分时候是吃了药就犯困,但管锌喜欢自己这样子,不用刻意麻痹的麻醉。
尽管也有些夜晚会被恶魇惊醒--他始终无法深度睡眠--但一伸手能触到靖岳切实的存在又能很快再次入睡。
朦胧胧的既往,像沼泽地带的雨水常年累月的自上而下,像旷山高原的凛风延绵不绝地从左至右,像低谷盆地里经久不息的大雾,像海市蜃楼里虚幻的浮花泊草,它们将管锌的眼睛汪汪地蒙住,让他在幻境里漫无目的地游离,自我迷失。
而靖岳会在管锌那些几度极度浅薄的意识里用温度的身体和满溢的情感牢牢拽住他。
方才惊觉这里并非极乐。
有靖岳的地方才是。
靖岳。
靖岳本身就是。
新川的湿冷混着妖风浸进没被羽绒服包裹的丝丝缝缝的肌肤里,毛孔里。
“阿靖,新川快和蒲山一般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