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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行玉脸上的表情是十分难堪的,终于细如蚊讷地开了口:“许夫人,我……”
宝如一向爽利干脆的人,有些看不上他这样的性格,但到底与他有着前世一段孽缘在,仍是耐心下来道:“你喜欢她,却不敢说,因为对自己不自信,觉得没把握给她最好的生活,最体面的日子,所以你连争取都不敢争取一下,连喜欢她都不敢承认,这样的人,的确配不上她,因着两人过日子,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坎坷需要夫妻一同去克服,你连开始都不敢,自然将来更谈不上挡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了。”
侯行玉被她这么一激,眼睛睁大了,终于有些按捺不住道:“我不是那样懦弱的!
我……我……只是……”
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理由已经都被宝如说过了,他红了脸有些难过道:“喜欢一个人,本就希望她幸福,她如果幸福的话……再说,兴许我也只不过是单相思……”
宝如笑了下:“幸福?如果她想要的是那样的生活,嫁进一户高门,过循规蹈矩的日子,那她早就该嫁了,为何留到今日?任何一个女子,都渴望遇到一个能一心一意待她的人,只是大部分女子只能由父母挑选,盲婚哑嫁,但是卢娘子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能够对自己的婚事全权做主,为什么她没有嫁?”
侯行玉哑然,宝如也不再说什么,毕竟卢娘子究竟喜欢不喜欢侯行玉,她也不清楚,她仅仅只是觉得,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好好去争取一次,怎么知道没有机会呢?若是一开始就没有给过别人机会,怎么知道他们将来的日子过不好呢?不管怎么样,至少该让对方知道,有人喜欢她,也愿意给她选择另外一样生活的机会。
宝如走远了,侯行玉一个人呆呆站在院子外头,感觉到了一阵阵的难堪和难过。
院子内传来一阵一阵的琴声,是卢娘子在教许小姐弹琴,门口出来了个小丫鬟,好奇地看了看他问道:“侯公子有事么?”
侯行玉摇了摇头,那小丫鬟没说什么,将院子的门关上了。
侯行玉一个人茫茫然走了几步,站在梧桐树下,痴痴看向那门口,他喜欢卢姐姐么?因为住在许宅时间长了,和唐远他们混的熟,自然和她也熟悉了。
明明是女子,却极有主意,仿佛甚么都难不倒她,琴棋诗书,生计杂务,样样皆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待弟弟又是无微不至,因为来往多了,他和唐远都得过她做的针线,或是鞋,或是香袋结子之类的东西,做得极好。
他开始以为女子都是如此,像许夫人、像卢姐姐一样,待到年纪渐长起来,伯父开始想替他物色妻子,早日开枝散叶,他接触过一两个,才发现原来闺阁女子,并不都是这样的,她们娇憨甜美,柔弱温顺,但是都不是他觉得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
大概他这一生未能从女性长辈身上获得过什么关爱,以致于当他发现原来可以有这样的女子,即便被生活所磨折,也能坚强柔韧的爱护纳入她羽翼下的人,他在许夫人身上见过至死不渝的爱,在卢娘子身上见过无微不至的爱,他常常想着,若是卢娘子嫁为人妻,是不是也会将那种关爱倾注在丈夫身上,她的丈夫,多么幸福啊。
于是目光开始渐渐倾注在那个淡然坚强的女子身上,然后日复一日在这样的注视中,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意,完善了自己心目中想象的那个未来的妻子——就是这个样子的。
午时到了,日上中天,梧桐树上有蝉鸣声声,而地上的树影也越来越小,巴掌大的梧桐叶绿意盎然,侯行玉看着那院子的门发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有点不甘,又好像是想要再努力一点点,木门咯吱一声响了下,几个小丫头和妈妈护送着许家大小姐出来了,看到树下有人颇为警惕,待到发现是常来的侯公子,便又不在意了,只有许文蘅远远略微蹲了蹲身行了个礼致意,她已经有了些少女娉婷袅娜的身姿,施礼起来落落大方,侯行玉连忙作揖还礼,许大小姐便在侍女们的簇拥下往内院走去了。
而又过了一会儿,门口再次打开,青衣素钗的卢娘子也走了出来。
侯行玉双脚都已站麻,却忽然冲了出来对她道:“卢姐姐!
卢先生……”
卢娘子一怔,站住了,转过脸对侯行玉颔首道:“侯公子,可是又有问题?”
侯行玉时不时会拿着书来向她请教问题,十分尊重,不似别的男子,对女子有一种从心而出的轻视,她对他一向印象不错。
侯行玉却忽然冲口而出:“不要嫁进柳家!”
卢娘子脸上一僵,没想到这事居然让侯行玉给知道了,心中正有些窘迫,侯行玉却道:“我今年也有十八了,嫁给我,好吗?”
卢娘子突然接到表白,十分突然,懵了一下,侯行玉却道:“我一直喜欢姐姐您,您若是嫁给我,我会待您一心一意的。”
太阳十分明亮,金灿灿的,面前的少年长得十分俊秀,白皙的脸上却透着红霞,额上密密的都是汗,应该十分紧张,但是一双乌黑眼睛却十分热切的饱含着期冀。
她本该拒绝的,却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眼光注视下居然心怦然跳了一下,有些卡壳,过了一会儿才将之前组织好的语言慢慢说出来:“侯公子,承蒙您抬爱,我……不胜铭感,但是,您还年轻,前途远大,且不提令尊对你寄予的厚望,而我花期已过,与你岁数差得太远,等我年老色衰之时,您弃旧而怜新之时,倒要白白将今日这一番怜惜化成怨怼,今日这份情,我且记下,就当是公子一时冲动,今后万勿再提了。”
侯行玉紧紧抿着唇道:“我知道,您不信我的诚意,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说罢也并不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卢娘子眯了眯眼睛,忽然感觉到阳光太强烈……这年青男子的热情,也犹如这盛夏的阳光一般,直接炽热得难以直视。
半个月后,侯云松来访,许宁颇为吃惊,毕竟这些年,后党和妃党都很自重,几乎不明着结交重臣,只是稳妥而低调地抚养着自己膝下的皇子皇女们,延入书房后,侯云松才有些难堪而又带着些怒气道:“今日来,是为了我那逆子……他半月前回去后,便与我提出,要娶你们府上的女西席,我一打听,那女西席年纪大了玉儿近十岁!
倒不是嫌她品行不好,能在贵府任教,那想必品貌才华都是过关的,但是想来不过是玉儿见的女子少,一时兴起,过上几年那女子年纪大了,老妻少夫,到那时候夫妻到后悔也难了!
再说那女子父母皆丧,玉儿本就差在个出身上,再娶这么个没根底的,对前程有何助益?”
过了一会儿他又叹了口气,他与许宁算得上熟识,将许宁视为知己,说话也有些不太顾忌,直截了当道:“我已给他看好一户人家,世代京里人氏的,那女子的父亲是进士出身,放过一任县令,正需要我替他活动入京来,因着玉儿性格有些软善,怕被媳妇欺负,那家子将来多有倚重我家,那媳妇必不敢在玉儿面前硬腰子,听说平日里也是个温厚和善的,唯有这般,日子才和美……结果我先是好生劝他,他从前事事听我,偏偏这件事上不肯再听我,偏要跪着求我,我生了气,倒要看他能坚持多久,没想到这孽障……竟然硬生生跪得晕过去也不肯起来!
我这些年,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子一般的抚养,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子,只是他为何偏偏不能理解我这一片慈父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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