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囚室的铁栏,从东到西一共十二根,就象自己的年龄,从西到东一共十二根,永远也不会变,是不是就象自己的生命在十二岁时就会嘎然而止,再也不变了呢?
同胞哥哥颜镶,正躺在母亲的怀里熟睡,自己正在冷冷清清继续数着这个不变的数字,“十一、十二。”
一袭红色的袍角从自己眼角掠过,抬头可以看到那个清雅修长的身影正指挥狱卒搬了十几坛酒进来,接着就有人打开了囚房的门锁──象堂会上武戏开打的音乐,嘈杂而清脆。
两个狱卒进来,从母亲怀里拖走了颜镶,母亲象发了疯似的哭起来。
“儿子走了。”
颜久走出囚房时向母亲行礼,但他知道,她的目光正牢牢系在兄长的身上,自己并没有存在。
家里所有的男孩子都集中在父亲的囚房里,颜久有些失望,他一直想见到的妹妹颜祯并不在这里,那个美丽的十岁女孩,从来不打他,也不骂他,只会打开一袭精致的寒绢手帕,露出一个象她面颊一样嫣红的桃子来,“这是从我母亲院子里的桃树上摘的,”
她笑,跺着脚道,“哎呀,这手帕沾了桃毛,不能再用了。”
手帕轻盈地落在地上,颜祯的笑声随她一起飞逝。
就在铁栏外,一定是适才推推搡搡的时候,从自己袖中落出来的,颜久使劲伸出手去,只差一点点,就能够到那块已经被人踩脏了的手帕。
那角红袍停在自己面前,一只白皙均净的手将手帕拾起来,塞到颜久的手里。
“奴婢七宝给颜亲王叩头。”
红袍总管七宝太监在囚室外跪倒。
“七兄,请起,请起。”
颜王背着手,从窗口笑着走过来。
颜王与匈奴征战二十多年,面庞晒得黝黑,两道浓眉间尽染戎马风尘之色,只有笑起来时,才变得儒雅亲切,颇显皇室贵胄的本色,“几年不见,七兄仍是容颜如故,想必今后成仙也不是难事,呵呵。”
七宝太监道:“王爷抬举奴婢了。”
颜王笑道:“七兄此来,可否带着最后的旨意?”
“是,太后的懿旨,十五岁以上男子及王妃、侍妃、郡主均赐自尽,未成年男子罚入宫为奴。”
颜王世子颜铠只有十九岁,却站出来喝道:“让那妖妇做她的清秋大梦,我们颜家子孙都是皇室贵胄,岂能入宫与她为奴?”
转身对自己十个兄弟道:“不怕死的颜家子孙站到我身后来!”
颜王的儿子年纪虽小却个个泯不畏死,少年脸上都是一脸决断,齐刷刷站到颜铠的身后。
七宝太监念了声佛,抬头一看,却有一个少年孤零零站在囚室中央,没有挪步的意思。
“你个贪生怕死的小杂种!”
颜镶从颜铠身后跃出就想当胸给他一拳。
颜王伸手拦住,走到颜久面前,蹲下握住他的双肩,柔声道:“阿九,是不是父王宠坏了你,此时没有勇气跟父王一起死?”
颜久平静地道:“不是,儿子并不怕死。
儿子只是知道父王的壮志大业未酬,如今人人都一死了之,谁替父王完成平定四方,江山一统的伟业?”
颜王笑道:“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以你的身份入宫为奴是何等凶险,不等你替父王报仇,恐怕就遭人毒手,何必再去受罪?”
“儿子年纪虽小,也知道入宫是什么意思,再大屈辱,儿子也甘承受。”
“好!”
颜王不禁大笑,道,“阿九,你且记得,现在死是件好事,如果你一旦选择活下去,就要努力挣扎,不要辜负老天给你这次重生的机会。”
“是。”
颜王牵着他的手,将他领到七宝太监的面前,道:“七兄,这是我最喜欢的孩子,现在就交给你了。”
七宝太监仔细打量这个心智远远超越年龄的十二岁少年,道:“奴婢领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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