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瓘若有所思的回答,忽又似想起什么,一挑长眉,诘道,“让你去买酒,竟扯出这么多话来!”
尉相愿无奈,嘱了个小卒去买酒。
小卒去了许久方回,手里拎了坛无名的酒,尉相愿怪他回来晚了,孝瓘却不以为意,他接过酒坛,倒了两樽,取了其中之一洒酹在?地。
“当初是我?私放皇粮,却由刺史府的几名从事承担罪责……今日唯尽薄酒,以示
愧疚之意。”
彼时山顶狂风啸过,孝瓘的眸光若星,鼻尖染了绯红,他抽了抽鼻子,端起另一樽,昂头饮下。
尉相愿想起当时若非从事们急于撇清关系,皇帝也没心思去管皇粮之事,他们亦不会殒命于此;而孝瓘非但不怨,反而归咎于自?己,实在?是胸怀宽广的君子。
他正想说些什么宽慰,却听?孝瓘忽然?举了空杯问道:“你买的是酒还是水?”
尉相愿瞪了眼远处垂首不语的小卒,笑脸解释道:“寻常酒肆的酒,多是兑了水的,哪比得上第下平日所喝的香醇?”
时逢主少国疑之际,西面蠢蠢欲动,孝瓘洎回肆州就忙于主持修复损毁的长城,同时整饬军队,治理地方,并没有太?多时间安心养伤,此番又在?山上染了风寒,回府不久就发?起烧来。
他自?己不以为意,既不就诊,也不饮药,还照旧去边营巡视,尉相愿几番劝谏无效,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日,他自?北山过雁门郡,身体本?已非常疲累,却被?石曜博士逮到,硬拉他去郡学。
孝瓘少时在?东馆学习,对?博士们讲经辩礼提不起半分兴趣,经常在?堂上偷读史籍、战策等?杂学之书来打?发?时光。
初来肆州时,郡学就数次邀请他,均以政务繁忙婉拒了;此番石曜说是要议州内的察举之事,他只好应允了。
人道“上非所好,下之从化”
,齐主高洋尚武,虽设国学,却鄙薄汉家学问,是故世族大?家的子弟都不愿进?入官学,即使来了,也不肯好好学习。
孝瓘随石曜进?了学堂,那情?景便如当年的东馆学堂一般,老经师摇头晃脑的讲,下面的学生们不是睡觉,就是游戏,几乎没人在?听?课。
果真是上行下效,如风靡草——孝瓘的脸不禁红了,不仅为东馆的兄弟们,更为自?己因个人好恶,而迟迟不愿来郡学。
“这样的人,即使出身高贵,也不能委以重任。”
孝瓘对?石曜道。
“齐人并非不爱学习,第下不必远寻,只去郊外的几处村落看看,那里的孩子毫不懈怠,求知若渴啊。”
石曜长揖道,“下官以为察举不应限于豪门。”
孝瓘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走到廊外,光线陡然?明亮起来,孝瓘只觉一阵眩晕,尉相愿忙上前,石曜也是吓了一跳,扶他在?阶下坐了。
“第下病了数日,就是不肯就医。”
尉相愿口气不善。
孝瓘缓了一缓,只觉眼前的景物渐渐恢复了色彩,正想令他噤声,耳畔却忽起童稚之声,竟是齐声在?诵韩非的《扁鹊见?蔡桓公》。
“这篇倒是应景。”
石曜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学堂。
“是啊,第下可不能讳疾忌医!”
尉相愿边说边搀扶起孝瓘,“咱回府找大?夫看看。”
孝瓘轻嗤一笑,“你这儒馆竟学上法家经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