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兄弟,其实感情不错啊。”
裴将军干笑。
叶铿然点头:“小时候悠然也很粘我。
我水性好喜欢在河边玩,他怕水却还是要跟着。
有次,几个邻居的小朋友落进水里,我去救他们,结果自己腿抽筋了,那时我想自己应该会被淹死了……不会水的悠然却跳了下来,他把自己的衣襟结成条捆在岸边的芦苇上,冲进水里拉我,芦苇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很快断裂开来。
“所幸,”
叶铿然不知为何稍稍停顿了一下,“后来有大人经过,把我们两个都救了上来。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哪怕在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时候,我也没有忘记弟弟毫不犹豫跳下来,身后绑着雪白芦苇的样子。”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话。
或许今夜,大家都有些不同。
“有些话要坦白说出来,对方才会明白。
家人之间,反而最不容易坦白呢……”
裴将军把双手枕在脑后。
两个男人坐在雨中的石头上聊天,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烛光再次亮了起来,少年穿着睡衣怔怔站在窗前。
他想到了很多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事情。
想到半个月前收到战报,爹痛哭失声的时候,他以为哥哥死了,那一刻,他也胸口仿佛什么被骤然掏空;
想到娘亲去世的时候,兄弟两人默默在灵堂里跪了一夜。
那一夜,他们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人世间唯一的慰藉。
他们是兄弟,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屑、不平、不以为然……他们仍然是血脉相连,无可替代的兄弟。
细雨中,只见叶铿然仍然坐得笔直:“其实我从小一直很羡慕悠然。
娘一直最疼他,护着他——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到娘那里撒娇,但娘对我一直很放心,放心得让我都不好意思撒娇了。
有一次我摔伤了,本来想哭呢,但弟弟咧开没长几颗乳牙的嘴,先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说‘哥哥流血了哥哥好疼’,于是娘把他抱在怀里安慰,我就被坚强地晾到一边了。”
裴将军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父母无论用哪种方式疼爱自己的孩子,做子女的总会有那么一点不平。”
说到这里,裴将军停住了,叶铿然抬头看向前方。
叶悠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眼泪流了他满脸:“笨蛋。
我也没有忘记掉进河里的事情,那时——看到你往水里沉下去,我想,从今往后我没有哥哥了。”
七
雨过天晴。
天亮时,叶府的十二车鱼虾突然全部消失不见,除了个别不新鲜的死鱼死虾被嫌弃地扔在厨房。
看上去……就好像哪个大胃王来光顾过一样。
当然,只是看上去。
旁人永远不会知道暴雨的夜里发生了什么,又有谁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