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教了我账簿的处理,将我介绍给他的代理律师。
那是从不曾有过的。
他从来都把我当作美丽玩偶宠爱,从不曾让我接触这些人间烟火。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仿佛预感到他将要离我而去。
他要离我而去。
他教我如何妥善地使用魔力,把玩人类可以相信的理由,用吸血鬼特有的神情气度伪装得天衣无缝。
凭借那种生为鬼魅便无形具有的欺瞒手段,我们几乎可以达成一切事。
蛊惑和操纵人类,然而巴瑟洛缪教导我说,那是不可靠的。
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可以自如地应用这种魔力,令脆弱的凡人完全服从我们。
可是那一段时间因我们的年纪长幼而长短不同。
人心之深,完全不是鬼魅可以揣测。
倘若只是应用魔力,我们只能控制他们,却无法令他们真正折服。
多么可怕的事实。
而我们仍然需要他们。
所以一如他言传身教的那些,他先是给了我们柯敏,然后带来了阿南。
他就像传奇故事中的神秘富豪一样,用珍贵的宝石在东方的君主手中换下了割去舌头的黑奴,训练成完美侍从,然后让他成为了我们的管家。
他让阿南跪下去亲吻我的指尖,用东方式的冷漠态度——那种态度比斥骂更令人心寒。
我一直不晓得他如何将这种我所熟悉的神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告诉,或者更像命令给阿南。
他无声地对他训示,你面前的这个女孩,这个美丽苍白的少女,是她指尖滑落的恩慈令你远离死神,令你可以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是她拯救了你,她的慷慨和怜悯。
我盯着巴瑟洛缪,他面不改色地施展谎言,一句句犹如真实。
在他编织的幻境中,我就是那个脱下指上的血钻戒指赠给突尼斯大公的人。
阿南匍匐在我们脚下,而我凝视着身边这个古怪莫测的男人。
他究竟想做什么,给我树立一个完美慈悲的神像么?
如今我终于明白,他究竟想给予我什么。
他是成功的。
我一夜夜地好转起来。
火焰没有毁灭我。
而阿南的新鲜血液滋养了我。
夜复一夜,我继续着杀戮。
在能够自如活动之后,我裹着长长披风在深夜的街头寻找猎物。
不再游戏人间,不再优雅洒脱,我所能做的只是同光阴竞争,同瘟疫,饥荒,洪水,干旱,骚动,战乱,许许多多的灾难竞争,抢在它们之前带走人类的生命来维持我的继续存活。
我只是一夜夜地重复单调程序,将齿尖插入肌肤,将鲜血吞下喉咙。
那样的一个我放弃了所有优雅姿态,不再使用巴瑟洛缪送给我的银管,那曾是我骄傲和伤痛的证据。
一个高傲冷漠并且有资格俯视人间的女孩。
而今我是什么?拖着残缺密布疤痕的身体,用宽大风帽遮住容颜,在街头踽踽独行,步履蹒跚的幽灵。
我想起巴黎公墓里的siri,然后情不自禁发出嘶哑笑声。
我笑他?我嘲笑他?这一刻,我多么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