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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奕楠又做起了噩梦,梦里她没能考上高中,和老家所有女孩一样初中毕业便结婚生子。
她也生了七个孩子。
在第七个孩子出生时她难产了,温热的液体与剧烈的疼痛不断从她的下身奔涌而出,又迅速被剩下的床褥吸收,直至那棉褥到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它感到潮意向她的全身蔓延。
生死攸关时她终于撑过去。
从天花板滴落的液体不是血液,而是婴儿的眼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初生的婴孩啼哭时会流下眼泪,又或许是她的眼泪。
她很幸运,没死在那间土屋之上。
她和所有女孩一样过着平凡的一生…平凡吗?她的一生被困在了那间土屋,再也没能走出去。
记忆和现实恍惚交替而过,她在两者交织的梦境里浮沉。
太阳穴传来的疼痛和嘴唇的严重缺水让她挣扎着醒来。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全身湿透,心脏砰砰乱跳。
她的室友有两个家在本地,另一个搬出去同男朋友合租,宿舍内只有她一人。
她下床到阳台,捧起一把冷水浇向自己,又捧起一把递到嘴边。
室外潮湿的热浪扑面,昨天晚上从浴室溢出的水痕已经干掉。
自来水充斥着漂白粉与铁锈味让她难以下咽但又不至于渴死。
她的心跳终于平息,再也寻不到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依旧暗沉,远处的天边像是将要被人揭起。
天将要亮了。
或许是由于睡眠不足,赵奕楠的工作也不停出现失误,不管是实验室还是在外当家教。
她知道,无论如何她应当再次去医院,去开一些辅助睡眠的药物。
还是上次的医院,还是上次的医生。
她其实很不愿意来医院。
与其说是讨厌医院,不如说是讨厌白色。
父亲拒绝让她上高中时她目光所及之处惨白的,头撞在石头上的时候眼前是惨白的,太阳穴疼痛发作时视线内是惨白的,打印着诊断的那张纸是惨白的,老家下雪铺天盖地也是惨白的。
彻骨的寒意裹挟着她,那么寒冷,无论盖多少被子都无法驱散的寒冷,从墙缝里渗透进来。
她原本抗拒一切检查,抗拒吃药,但当这位医生开给她时,她都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