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影拎着人的后领往外走,与进来的大管家忠伯打了个照面,对方神色如常。
郁望舒已经换了身墨色暗纹宽袖便服,从屏风后走出来坐下,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低声问忠伯:“还有多久到?”
“再有两条街就到了。”
他抬起长睫,瞳仁漆黑如墨,晦暗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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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后面的整条巷子都住着下人,此刻戌时刚过,浮云遮月,光线暗淡,细窄的街道一片幽静。
一顶窄窄的花轿乘着夜色,安静地来到巷口,旁边只有一个喜婆,远远看着出奇得寒酸。
轿夫停下轿子,喜婆撩开帘子扶新娘子下轿,竟是让新娘子从巷口一路步行而来。
原来新娘子是个寡妇。
大梁的规矩,凡是寡妇出嫁,一则不可锣鼓、鞭炮喧天,二则花轿不准停在夫家门口,为怕亡夫生怨找上门来,新娘子得步行一段路。
环佩璆然回荡在长巷里,显得周遭更是冷清。
好歹也是大喜的日子,会不会太安静了?
阿沅披着盖头,眼前是一片猩红,倏宽倏窄的视线里只看得到干净的粗墁地面从红色绣花翘头鞋下慢慢掠过—这条路究竟是苦尽甘来还是苦海无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忽然,听见有脚步声朝她走来,便停下了脚步。
是迎亲的人?
狭窄的视线里出现一片青色绣鲤鱼戏莲的裙摆,阿沅有些意外。
梳着双垂髻的女子拎着一盏贴金红纱栀子灯,规矩地屈膝行礼,道:“可是陵水村的沅娘子?奴婢是小桃,奉命来接夫人,还请夫人上辇吧。”
阿沅转头征询喜婆的意见。
小桃朝喜婆使了个眼色。
喜婆会意,拍了拍阿沅的手:“你是个有福的,新郎官知道疼人不让你受委屈,快进去坐吧。”
阿沅这才坐进了竹辇。
小桃放下了四周的竹帘,喝道:“起轿。”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稳稳抬起竹辇。
喜婆留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等人走远了才双手合十低语:“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此时东边数第三间宅子,门前红绸高挂,大红的囍字贴在门板上,夜色中喜气又透着股诡异。
院里站着前来祝贺的人们,现在个个面色沉重,大气也不敢出,支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婚房里,忠伯抬手掀开红布,承盘里垒着金灿灿的金元宝,小t山一样高,映得满室生辉。
章管事一身红袍子跪在地上,顿时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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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辇里因为垂着竹帘,相对私密的空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阿沅捶了捶后腰,靠在垫了软褥的椅背上。
呼,可算舒坦了。
她感叹夫君的体贴之余,更欣喜他给予的这份尊重,是个人都不想这么一路走到夫家去,哪怕这条街静得出奇,那种羞耻感也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小桃听见动静,凑近问道:“夫人不舒服吗,我让她们走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