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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周辞毕竟是周辞,他那坚强温和的内核是始终改变不了的——他很快就自我调整,恢复成了以前的阳光开朗的样子——在他在一日和楚易在家中写作业时,和一向反对他当警察的父亲起了一场不小的冲突之后。
周父依旧是带着他那一套理论,企图让周辞清楚这份职业背后的艰辛,就像他现在所经历的,也正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次经历的——我们失去了一个女儿,楚家又因为这成为了这副样子,你还要坚持吗?
周辞没有再对他的梦想进行语言上的诠释,而是一句话轻飘飘地拍了回去:“难道现在让你回到那个时候,你会放弃警察这个身份吗?”
周父语塞。
会放弃吗?
如果知道未来自己会因为这份职业经历什么,他会放弃吗?
......
自然是不会的。
当初选择这份职业的自己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一腔热血,也不是因为怀揣着如何高远的志向,也不是因为对那一身深蓝色警服的崇拜,而是因为年少的自己亲眼见过沉醉于药物的瘾君子醉生梦死,最后身体腐烂在阴湿的巷子里,是因为自己曾见过被家暴的母亲求告无门,最后怀着一腔悲愤用农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因为自己那个嗜赌成性的父亲变卖家产只为了一瞬痛快,却最后落下个手脚被砍的结局。
他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了这份职业?
他不想让黑色的阴影扎根在社会的背面,不希望像自己这样的孩子因为不公而在泥潭中苦苦挣扎,也许他就是那种,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就要为旅人搭建起庇护所的人吧。
如果知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会放弃吗?会因为前路的艰难险阻而退缩吗?
他看向面前已经个头高过自己的儿子,感到有些恍惚。
也许是处于保护者这一身份的位置太久,他怎么看周辞和周清,总感觉这两个孩子还只是孩子,肩膀仍旧瘦弱,不足以迎接未知的暴风骤雨。
然而他是知道的,他的孩子一点也不软弱。
周清在面对突如其然的离别没有颓废,在经历过最初的悲伤后立马投入了工作里,高见民难得一松口放了周清进法医室,在她的努力下,线索已经基本连成了一条线,也许这几天就能将那个凶手抓住。
他的小儿子——不知不觉也快成长成一个男人了,纵使前些日子的精神颓废让他的双颊略显瘦削,但他的眼睛依旧是亮亮的,他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棵挺拔的小梧桐。
周父眼神恍惚,竟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他穿上那一套深色警服的模样。
一定是个子高高的,腰板挺直,眼睛里带着光,连蹦跳的心里涌动的都是一腔诚挚的热血,每一寸血肉都带着勇气与闯劲儿的模样。
......宛如当年的自己。
“可是,楚易......”
周父犹豫了一瞬,还是开了口:“楚易怎么办?,你如果......”
“楚易也一样,爸爸。”
周辞突然笑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显然察觉到了门板后爱人的偷听,反手叩了叩门板,让人出来。
他身后的卧室门动了动,在门后听了很久的楚易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卷子,脸上还因为听得入神,留下的水笔的印子。
周父这才发现楚易的存在,想起刚才自己为了劝阻周辞拿楚易家庭做的例子,顿感后悔,连忙出声道:“小易,叔叔不是......”
“我知道,”
楚易明白周父的意思,他早就度过了最绝望悲伤的日子,已经不会因为这件事再度崩溃了,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叔叔,您既然知道我家的情况,那就应该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不’的理由了。”
他的父亲可是是缉毒警啊,他的父亲因为自己的职责牺牲在那条噩梦般的公路上,连他的双生妹妹一起,为了避免他被犯罪组织盯上,高见民甚至不惜进系统篡改死亡证明和性别,更不用提前段时间他身份的暴露,他早就在敌人的名单上了—光是仇恨,就足以成为他沿着父亲的道路向前去的动力了,更何况从一开始,命运就让他站在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更何况,他是主动踏上这条道路的。
周父看着这两个优秀而坚定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心底最后的一道反对的枷锁最终也溃不成军,他抬手抹了把脸,脸上的皱纹都仿佛深了些:“......那我只能给予我的祝愿了。”
有个没眼色的家伙,应该是秋笑笑那边的亲戚,非常远房,可能连秋笑笑都不知道她有这么个亲戚,在她葬礼时突兀地出现并表明身份,在秋笑笑葬礼结束后来对面收殓她的遗物时,看见周辞趴在客厅写作业(因为担心有需要他帮忙的事情),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直接开口道:“你姐朋友死了你还有心情写作业啊?”
周辞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没搭理他。
“嘿,我说着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那个男人嘴里喋喋不休,手里紧紧抱着秋笑笑生前为数不多几件有些贵的首饰,他刚刚在警局大闹一场,认为警方应当为他这个远房侄女的死负责,应当给予赔偿,结果被云恣和陆岐合伙丢出去了:“你姐姐也是,她一点都不伤心的吗?居然还在局子里管闲事儿!”
楚易正巧从楼上拿东西下来找周辞,周辞家的菜刀卷刃了,他把自家的拿过来,虽然旧,但也够用,结果见这人在这里大放厥词,不由得眉头一皱。
周辞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蛮不讲理却又不能算犯法的家伙,他一时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回击,楚易直接提着刀上前怼了回去,攻击性极强,句句带刺儿,直接把人气的脸红脖子粗,又因为楚易手里锋利的菜刀不敢乱动,转头嚷嚷着一系列脏字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