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孙令灵有要事在身,可惜眼下并无眉目,而黄育芩又与他一见如故,竭力挽留与他联床夜话,孙令灵便恭敬不如从命,留在了黄育芩的草屋。
入夜后山中空气湿冷,连被褥都湿沉起来,屋外是黑沉夜色,屋内未曾点灯。
只有身侧传来的黄育芩若有似无地呼吸声,多日来的奔波,牵挂着京中的焦虑,父亲的坐困愁城,似乎都消弭融化在这沉沉黑夜之中了,孙令灵的心安定了下来。
“哒”
地一声,清响自檐下传来,很快第二声“哒”
也响起,这是下雨了,雨水落在屋檐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孙令灵从未听过这样的可人的声响。
切金断玉不足拟,初时若筝鸣,后来似刀剑错落相撞,高潮处如千军万马从天而降,仿若置身血染黄沙的喋血战场。
孙令灵在无边夜色中,静静地睁着眼睛,盯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床幔,鼻尖是陌生却令人心安的淡淡幽香,耳边是铮铮淙淙的雨水错落声响,身下是干燥柔软的被褥。
世界被雨水冲刷,这一方天地安然无虞,他舒展着被下的四肢,心情放松下来。
“贤弟可是嫌吵。”
卧在身侧的黄育芩仍旧醒着,感受到孙令灵细微的动作,他向着虚空微微笑着,“当年我一时兴起,用一根根中空的竹子铺了屋顶,原本就是喜爱这样的雨敲空竹的声响,这样给枯燥的山居雨夜增添了一些趣味。
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才发现若是在这漫漫长夜中失眠,恨不得将屋顶的竹子全部掀掉。”
孙令灵第一次听见这样的雨声,不认可黄育芩的说法,心中觉得十分新鲜。
“聆听夜雨雅致非常,在下倒是不忍心睡了。”
“既然如此,我亦是无心睡眠,彻夜长谈也不是不可。”
黄育芩撑起自己的半边身体,朝向孙令灵道,“我见到贤弟的第一眼,只觉得贤弟似有心事在身,若不嫌弃说与我听,或许我能开解一二?”
黄育芩蛰伏在黑夜中,仿佛一头狡黠的花豹,借着夜色遮掩,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孙令灵。
“这…”
孙令灵正细细倾听细雨,不料黄育芩突然发问,原本闲适散漫的氛围骤然荡然无存。
孙令灵心跳加急,平心而论,此行的目的说与避世修行的道人并无关紧要,况且面前的黄兄光风霁月,不似那宵小之辈,不必担忧他心生觊觎之心。
只是兹事体大,当初离家之时,父亲再三嘱咐,若是走漏了消息,孙家阖府上下三十余口性命都将不保。
黄育芩将孙令灵纠结的表情尽收眼底,道:“愚兄在此修行十五余载,这是我第一次得见山下之人上来。
贤弟不如如实说了吧,否则——”
孙令灵无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黄育芩的话音未落,有力的手便捏住了孙令灵的脖颈。
孙令灵白日里还在心中赞叹过这双手的骨肉匀亭,必然是自小养尊处优,没想到晚上就被这双手钳制住了。
黄育芩眯起眼睛,手心紧贴的皮肉之下是贲张的颈部动脉。
他略略施加了手上的力气,怒道:“还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