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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令灵是孙有义抱养的孩子。
孙有义的祖辈世世代代承袭钦天监的监正,不出意外,他的儿子也会有朝一日继承他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开国初期孙家的先祖以军功求取而来,曾经是家族荣耀,然而随着开国皇帝崩逝,求仙问道之风式微,现在它已经成为家族子弟的枷锁了。
孙有义早有妻室子嗣,孙令灵比孙有义的长子年幼,却又长于幼子,地位十分尴尬。
更有好事者闲语,孙有义必然是打着令养子接替自己的主意,好放出自己的一双亲子科考入仕。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孙有义很快就听到了这样的传言,他将孙令灵喊到自己的身边,推心置腹道:“我收养你,并非怀着外面传言里的心思,如果你日后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尽管与我说,我定然支持你。”
这个位置总要有人顶上去,如果长兄和幼弟不愿意,自己顶上自然天经地义。
孙令灵心想,总要报答孙府一家的养育之恩。
孙令灵迈进藏书阁,就瞧见孙有义伏案查阅旧年的日志。
昨夜春雨绵绵,父子二人均是早早睡下,孙有义听见脚步声,不用抬头,说道:“灵儿,将元丰十九年的所有日志拿给我。”
孙令灵很快将孙有义需要的日志找出来递给他,孙有义这才抬起脸来,连声招呼着:“快坐下,我正好想寻你过来。”
孙有义一辈子在钦天监钻研,时常废寝忘食,这一日也不例外,忙到晚间,孙有义见苍穹之下群星熠熠,便令孙令灵与他一同登高观星。
春寒料峭,他们披上大氅,坐在露天之下,孙有义枯瘦的双手握持着雕刻着梅兰竹菊花纹的铜管朝向北方天空,左眼微微眯起,右眼觑着铜管。
孙令灵搁下笔,揭开灯罩,修剪燃尽的墨色灯芯,眼前倏地亮了起来。
孙有义将铜管取下,舒展酸痛的肩胛,打量着眼前的孙令灵,只见他耷拉着眼皮,眼下是浅浅的乌青,孙令灵的个子在这两年窜的很快,正是年轻缺觉的年纪,自己这个年纪的日子,已经离现在很远了,当初自己与父亲哭闹,不愿意远离京城,倒没有孙令灵如今这般懂事。
可是弹指一挥间,自己守在此处,竟有二十多年了。
“你且去休息吧。”
孙有义重新垂下视线。
“父亲,不如改日再看吧。”
孙令灵劝道,夜深风疾,不知从哪里卷来丝丝缕缕的云絮,仿佛渗入水中的牛奶,搅浑了一池晴空。
“我再等等,你先回去休息吧。”
孙令灵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况且如今有这圣人御赐的望远镜,较之往常,星辰轨迹清晰许多。”
孙有义抚摸着手中的铜管,感受着手下凹凸不平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