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林如海每年捐给族学的银子,只怕都饱了族长的腰包。
她听得都快忍不下去的时候,却听见林如海说:“族里困难,如海也是考虑过的,接任扬州的差事以来,每年清明必定回来扫墓,顺道看一看族里祭祀田地里的秧苗长势,这几年扬州的雨水还算适宜,只是姑苏这边,如海不太清楚。
这次带云儿回来,一是入族谱,二是祭祀宗祠,告慰祖宗,这是一桩大喜事,如海便将这几年的俸禄归整了一番,还有庄子的收益,合在一起,一共是三千两,这是聚源银庄的票号,辛苦族长把族里待办的几件事都办妥当了,尤其是族学,如海这两年感到身体不济,精力不足,也不知能支撑多久,族里还得有人科举入仕,才是长久兴旺之道。”
这话一说,林云便是有一肚子的气,也只得消了。
花钱办事,看来林如海早就看清楚了族人的面目。
只是照理说,林如海这代,便可以另立一宗了,难道因为数代单传,这才没有另立门户的?
林云好奇,但也只能憋在心里。
眼下她与林如海虽是父女了,可本质上还是两个陌生人,冒然问这个问题,只怕不妥。
不过这一趟来姑苏,也不算白来,起码她亲眼所见,亲耳听见,以前看书时不明白的地方,现在是懂了——林家的族人一样贪婪,而且还都是货真价实的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了,黛玉终归是荣国府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贾赦贾政两个是亲舅舅,林如海死前将黛玉托付给荣国府,总比托付给族里人强,族里到黛玉这一辈,真的是连面子情都没有了。
可惜,林如海并不知道,荣国府早就不是二十年前的荣国府了,贾母确实挺疼爱黛玉的,可那是跟她自己的孙女儿比,要是与荣国府比,黛玉就被她舍弃掉了——或许也不是没有挣扎,或者是她年纪太大,也做不了主,但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中午的宴席,林云只当自己没有耳朵,没有嘴巴,甭管同桌的族长夫人、媳妇、姑娘等人问什么,她一概只笑,既不答应,也不说话,只管先吃饱肚子为上。
一旦填饱了肚子,她也懒得装样子,将筷子一搁,服侍的丫头雪柳雪见便一人上来扶她,一人上拿着苏绣的团扇轻摇几下,帮她把巡盐御使林家大小姐的派头显摆得足足的。
桌上同坐的人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林云只当看了一出戏。
反正要紧的那出戏上午在祠堂里已经完美落幕,现在的顶多算是彩蛋。
这些族人,没准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一起用饭了。
下午离开姑苏,族长带着一众族人送到村口,林云看了只想笑,当然,她还是给了林如海的面子,上了马车才笑。
雪见与雪柳不解,不过两个丫头的规矩却是好的,并不冒然发问。
这两个丫头是林如海从扬州带来的,原来在黛玉的院子里服侍,跟雪雁以及如今还留在扬州的雪鹀四个一起进黛玉的院子里当差,雪柳的年纪最大,今年也不过十四岁,雪雁的年纪最小,与黛玉同年。
等林云笑完了,雪柳才轻声问:“姑娘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林云使坏,掀了车厢的帘子,说:“你们看看,他们像不像一群被人拎着脖子后领的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