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离别,不再伤感。
可是,张曼还是忍不住伤感。
她躺在狭窄的硬木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想象牢头的两种人生,第一种是到监狱度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铁窗生活,等出来时都已年逾六十,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物是人非;第二种是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重获人生的自由舒展,学会珍惜当下的幸福。
现在,她特别希望牢头过的是第二种人生。
她已经回到家中,吃上家人为她特意准备的丰盛饭菜,饭桌上每个人都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宛如在吃一顿平常不过的晚餐,享受着一份朴素幸福的团聚。
不过,或好或坏,王娜和牢头都已有这次人生变故的明确答案。
而张曼自己,还是在面对无尽的漫漫黑夜,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想到这里,张曼从为牢头伤感变成为自己伤感。
周一的“律师、审讯、回家”
三连暴击,让她这几天一直蔫头耷耳,没有缓过劲儿。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日期,离第37天又近了一天,可是自己的事情,看上去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种煎熬中,她神经质地一遍遍回顾警察的审讯、搜查等各个环节,揣测自己是不是哪个地方做错了。
每一遍回顾,她都在吹毛求疵地找错误,“我当时不应该这样说,我应该这样说;我当时不应该这样做,我应该这样做……”
在一次次的“复盘”
中,她已经把紧绷的神经压榨到极限,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嘣”
一声断掉。
只是,她自己还浑然不觉罢了。
第二天早晨,张曼挣扎着从硬木板上爬起来,走路时感觉双脚像踩到棉花上一样。
她努力维持住身体平衡,正常的整理木板、洗漱打饭,终于把早饭时间熬过去,到了上午坐板儿的时间。
额头滚烫,全身发冷,她发烧了。
她坐在硬木板上,两眼呆视前方,身体不听使换地打着冷颤。
她还是忍着不说话,不寻求帮助,要继续熬下去。
站在墙角巡逻的狱友发现到她的异常,把她的情况报告给新牢头。
新牢头过来看她一眼,嘟囔了一句:“都烧成什么样了?逞什么强?知不知道发烧也会死人的。”
新牢头又把情况报告给狱警。
过了半小时,狱警在门口叫“23号,出来”
,张曼跌跌撞撞地走出监室,跟着健步如飞的狱警来到医务室。
看守所的医务室特别简陋,两张桌子四个圆凳,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正坐在那里闲聊。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斜眼看了一眼张曼,扔给她一个水银体温计,送上一句“夹在腋下五分钟”
,就又和护士继续聊孩子上学难的问题。
38.7度。
张曼从腋下拿出体温计后,自己先读出这个数字,又把体温计交到医生手里。
医生接过后看了一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你啊,没有感冒,只是急火攻心的发烧,来到这里,像你这样的犯人多了去了,给你开点儿退烧药,吃上两天就好了。
关键是收拾好心情,多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