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这样说,王掞还是微微诧异地抬起头来。
岂止下一刻,王时敏便严厉斥责他道:“你想都不要想!”
这句话像刀子一般扎在王掞的心头,“为何不能想?我同月儿青梅竹马,您和母亲也一向待她视如己出。
若是以前还顾忌她的身世,现在好了,月儿身世明了,且是朝廷命官之女,那还有何不妥?”
王时敏叹了口气,从书桌旁起身,沉声劝道:“正因如此,才更加不妥。
月儿的亲生阿玛那是一般的朝廷命官吗?那是鳌拜!
当朝四大辅政大臣之一!
如今朝中谁权势最大?这不言而喻吧!
倘若我王家还是你曾祖那一辈,与月儿的身份倒也匹配了。”
王掞攥紧了拳头,只觉得钻心地疼。
“我明年定能考取进士,位列三甲。
到时候入翰林,将来不愁如曾祖一般。”
少年的心中坚守着那团火焰,既是他对月儿的坚持,也是重振王家的决意。
“那也恐怕很难入得她阿玛的眼。
莫要说你同她之间隔着宰辅之女这层,她是满人,还是八旗贵女,你是汉人,还是……”
王时敏也微有动容,“还是前朝旧臣的子孙。
这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当今皇后赫舍里氏,便是首辅索尼的孙女,月儿身份的尊贵,你看清楚想明白了么?”
少年心中的那团火焰在一点一点被浇灭。
“那日杨知府引着人来,你娘都吓坏了。
有道是宰相门房三品官,中堂大人的手下办事之人,杨知府都礼让三分。
我知晓你也许会看不起你爹我此时的胆小退缩,失了文人气节。
可你别忘了,当年你祖父也是因着官场争斗,辞官归隐来到这苏州城。”
王时敏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你就把她当个妹妹吧!
我们家知道得太多了,你就莫要再给家里惹灾祸了。”
雨水顺着少年的额头划过坚毅的下颚线,那些年幼时相伴的轻声曼语,都揉在了风雨中。
在王家又养了些日子,直到调养好身子,才择日启程。
姚氏哭成个泪人,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月儿,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你如今又多了人疼了,切莫再伤春悲秋的。
常给舅母写信。”
王时敏倒没有流露太多不舍,只语重心长地对挽月道:“月儿,舅舅也没什么要多跟你叮嘱的。
你是个聪明孩子,虽说是回自己家里,毕竟你是后去的,家中其他兄弟姐妹要好好相处,切莫骄矜。
万事好好活着最要紧,旁的都不重要。”
挽月很是感动,若非大明覆灭,她的这位表舅也当时首辅之孙。
可父子二人皆急流勇退,王时敏更是连官都不做了,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兴许是怕她伤心,王时敏故作轻松地指了指身后马车上的樟木大箱子:“前日你说你喜欢舅舅的画,我给你装了一箱。
舅舅无能,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还有些古董玩物、书籍之类的,供你闲暇时取乐吧。”
挽月满心欢喜道:“舅舅的诗书画在江南堪称一绝,又怎么会不珍贵?”
王时敏的画连董其昌都称赞,往后一幅画更是价值连城,给她装了那一箱子,那可比金银珠宝贵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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