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她不反感猫,反而颇有兴趣,紧绷的神色才和缓了下来,他也伸手摸摸,小心翼翼道:“我还没起名字,这是只尺玉霄飞练,总要起个雅致的名字才好。”
两人才说了这两句话,周檀就带着另一个身着学子常穿深蓝澜衫的男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少年立刻挺直腰板,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礼,对那男子道:“先生,今日的书我已温过了。”
曲悠瞧这个男子竟有些说不出来的眼熟,不过她回忆再三也觉得自己并未见过此人,心中正是纳罕,周檀却先开口对那男子道:“这是内子。”
那男子立刻抬手,微微躬身对她行了个古礼,他通身文人气质比周檀重了不少,面色微有淡漠,一言一行瞧着却极为守礼:“见过夫人。”
曲悠见他如此,便也拎着裙摆回了个礼,向周檀投去探究目光,周檀垂着眼睛,向她介绍道:“这是我科考同门,苏兄。”
男子接口道:“我字朝辞,夫人不必客气。”
曲悠唇角的笑容僵了一僵,甚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周檀似乎瞧出了她的错愕,略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曲悠忽视了他的目光,问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可是这个朝辞?”
苏朝辞道:“正是。”
怪不得如此眼熟……她看过对方的画像!
曲悠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却发现苏朝辞此时腕间还空空如许,并没有带他在流传后世画像中永远带着的那串五色佛珠,他面如冠玉,眉目凌厉,虽然此时未生髭须,但隐约也能看出古卷中的模样。
周檀死后官居宰辅二十年、绝北胤党争的清流宰辅,列导师风流人物史研究中第一位的苏朝辞……为何会和周檀有私交?
这两人在历史上是著名的生死政敌,在明帝削花变法的后期,苏朝辞誊抄周檀十二条罪证,亲手将他送入了诏狱,又在他归隐后废除了《削花令》的大部分条目。
五年心血付诸东流,周檀早逝于三十刚过的年纪,跟此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随即曲悠一凛,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她将目光缓缓移至她身侧的少年身上。
周檀拜相后收过不少门生,虽然这些门生之后大多不忿他的作为,转投他人门下,但开口称“老师”
的不计百数。
苏朝辞与周檀同为帝师,从不结党,一生只有明帝一个学生。
那面前的少年……便是之后的明帝!
若算年纪,也是恰好!
先皇胤宣帝后嗣单薄,膝下唯有德帝一子,德帝宋昶早年时不堪重用,刚加冠便在汴都闹了几桩恶案,据史料隐约考证,宣帝当年诏身在封地的胞弟景王回汴都,是动了立储的心思。
宣帝励精图治,善听劝谏,又擢了顾之言拜相,与宋昶截然不同,眼见亲子无德,立胞弟也不是不可能。
随后便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宫变,宣帝在不惑之年突兀暴毙,宋昶持遗诏登基,屠了景王满门。
曲悠还记得自己曾看过一篇论文,胤史专家提了一个猜想,宋昶当年篡改遗诏鸩杀亲父,只是来不及改字,“德”
这个字,怎么都不像礼部会加给他的号。
景王当时虽满门身死,世子妃却拼死保下了孩子,景王孙流落民间,直到德帝病重之时才持着景王印玺出现,当年景王极得民心,景王孙又有周檀和苏朝辞二人清理朝堂,上位极为顺利。
原来周檀与明帝相识比历史学家想象得还要更早,若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景王孙当年在宫变当中得以保命,其中说不定就有顾之言的手笔。
她疑虑重重,耳侧却传来“吱啦”
一声推门响,一个身材削瘦、头发凌乱的男子从屋中走了出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诧异道:“书童说有贵客来此,我当是谁,原是周大人终于大驾光临……”
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艾老板”
了,他比曲悠想象中年轻了不少,瞧着也就比周檀大一两岁。
艾老板揉了揉眼睛,从胸前掏了一副琉璃镜架在鼻梁上,目光往曲悠身上一转,突兀地改了口:“我当你为何不肯来,娶了如花美眷,流连忘返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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